視訊!青花合鳴 余響千年

2022-07-15 05:50:45

來源:北京青年報

◎丁雨

展覽:青花的故事


(相關資料圖)

展期:2022年6月20日-7月16日

地點:保利藝術博物館

相較于白瓷,青花瓷似乎不過是多加了一色青料而已。但這一色青料釀出的千般滋味萬種風情,卻足以讓天涯海角古往今來的人們神魂顛倒。瓷面千變,由此生發的故事紛繁復雜。上與下的糾纏,內與外的交錯,循環往復間,融匯成一曲多聲部的樂章,在跌宕起伏的節拍中,鳴奏出獨具風格的和弦,繞梁不絕。保利藝術博物館近展“青花的故事”,匯聚窯址出土與海內外青花瓷珍品,又一次地奏響青花瓷的旋律。

上下二重奏

瓷上藍彩的創意,在白瓷出生不久業已出現。那是在唐代——開放的王朝,落實了多少恣意的想象。“唐青花”便是這大潮中一朵神秘的小小浪花。彼時河南鞏縣窯窯工的靈光一閃,雖經揚州遠播萬里,但或許未能喚起廣泛的共鳴。于是這一縷幽藍,便斷續數百年。當它再現于瓷面,早已換了人間。

盡管均以鈷料上色、以青花為名,但元青花與唐青花并不相像,唯一近似的或許是它們橫空出世的姿態。從胎釉、到器形、再到紋飾色彩,元青花甫一出世,便傲視群瓷,且迅速流傳四海。如此翹楚遽然出現,當是元代陶瓷市場中的一件大事。只是相較于國之大事,元青花還不足以令史官動容,故其產生原因史料無載,留下了眾說紛紜的空間,也塑造了元青花神秘的形象。

與元青花若隱若現的來歷相比,與之一脈相承的明代青花瓷身世似乎清楚許多。明初景德鎮設立御窯廠,以青花瓷作為最重要的產品品類之一。御窯廠是皇室直接管理生產的窯場,在日理萬機的繁重工作中,皇帝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質量,經常親自參與御窯廠瓷器的設計。因此也可以說,御窯瓷器的品質和風格體現著皇帝的重視程度與審美水平。

以政治作為而論,明代皇帝奇葩迭出,但以藝術水準而觀,天子中也不乏佼佼者。御窯瓷器中,最受稱道的兩朝,是宣德與成化。宣德皇帝政治上頗有作為,文藝品位亦不落凡俗。其流傳于今的書畫作品,頗有可稱道之處,這一身藝術細胞在御窯青花中亦有所顯現。宣德瓷器青花呈色幽艷雅正,紋飾排布規整,釉面瑩潤,器形考究,一派君子之風。宣德皇帝雖然工作出色,但也有個不登大雅之堂的愛好——斗蟋蟀。由此生發出宣德御窯一種特別的器類——蟋蟀罐。宣德蟋蟀罐的流傳不同于其他器類,其不見于清宮舊藏。陶瓷考古專家劉新園曾指出,或是由于宣德皇帝的母親張氏顧及宣德帝的形象,在其駕崩后,命令將宮中的這些玩物禁毀。倒是御窯未成之物,經發掘得以留存至今,為我們一展宣德帝生活情趣。

此次展覽所用蟋蟀罐的紋飾稍顯平常,繪以蓮池珍禽,畫面略有程式感,但相較于一般的纏枝蓮紋已有變化。御窯遺址另出土有描摹詩意風景畫面的蟋蟀罐,如繪出“兩只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的情景,更顯出此類器物的特殊。盡管繪出鳥類,可能沒有很好地考慮蟋蟀的感受,但蟋蟀罐本身裝飾的與眾不同,大可看出宣德帝本人的愛好程度。若說宣德青花有君子之風,成化青花或有窈窕淑女之范。成化帝雅好文藝,對御窯瓷器生產頗為上心。成化御窯瓷器青花發色淺淡,器骨薄俏,極近秀雅,備受稱道。

皇帝垂范,自然上行下效。不過,盡管明初青花瓷在景德鎮御窯中已成主流產品,其在民間窯場的生產,恐怕要到“空白期”才真正流行開來。正統、景泰、天順瓷器少見年款,前人難以判斷此三朝瓷器生產情況,故稱之為“空白期”。近年來的考古發現已經證明“空白期”并不空白,御窯、民窯皆生產瓷器。特別是景德鎮民窯在這一期段迎來了青花瓷生產的大發展。民窯對御窯產品的積極效仿,似乎損害了御瓷的權威性、消弭了它的獨特性;但從另一視角來看,民窯加入青花瓷生產,實際上讓青花瓷產生了更大的效能,也讓青花瓷獲得了更廣泛的生命力。

御窯與民窯的交流時起時落——盡管民窯苦心追慕,御窯大概不情不愿——但是在拉鋸博弈之間,御瓷審美終究或多或少地流入民間。而至明晚期,御窯經營困難之際,反而是如火如荼的民窯以“官搭民燒”的形式,“幫助”御窯完成宮廷的制瓷任務。御窯只負責對上“貌美如花”,并不負載民眾的生計,唯有民窯匠工為生存掙命,方要窮盡辦法。模仿宮廷制樣,擴大規模,拓展市場,掙扎之間,民窯青花瓷行遍全國,又慢慢地征服了世界。無論是明代皇帝、御窯的督窯官還是民窯匠工,大概都未曾刻意設計過這樣的一番“官民合作”。但在無意之間,御窯的品質追求與民窯的野蠻生長,上與下二重奏,又激起內與外的回響。

內與外的合唱

自創造伊始——哪怕是追溯至唐青花——青花瓷的生命史中都貫穿著內外碰撞交融的聲音。元至明初的鈷料來自于西亞,器形、紋飾的變化也閃爍著西亞文化的影子。如不是身影間透著些許熟悉的氣息,元青花又怎能在海外暢行無阻,抵達當時中國陶瓷所能抵達的極限呢?伊朗的阿德比爾神廟,土耳其的托普卡比宮,都證明著青花瓷在異域受到的喜愛與重視。但元至明早期的青花瓷,雖然流布廣遠,數量終究稀少,恐只能為市場地少量精英擁有,影響畢竟有限。待15世紀中后期,景德鎮民窯青花漸成氣候打開局面之際,恰逢西方航海者抵達亞洲,風云際會,自有一番轟轟烈烈。

16世紀初,葡萄牙人抵達中國海岸,旋即開始采購中國瓷器。在那時,青花瓷已經成為國內市面上的主流瓷器,自然成為葡萄牙人的重點采購對象。初來乍到之時,對產品大概不會挑挑揀揀。但葡萄牙人很快開始通過各種渠道向景德鎮訂制瓷器。目前所知的一件最早的葡萄牙人訂制紋章瓷,或可早至16世紀20年代。由此一發而不可收。

民窯接受外來圖樣的訂制,意義非同凡響。實際上,明代御窯產品上早有包括文字、紋飾、器形在內的異域元素,但御窯產品流向單一,管理嚴苛,無論是設計環節還是消費場景,文化交流產生的輻射力相當局限。而當景德鎮民窯開始承攬訂制瓷器的業務,其與域外市場的交流顯得更為通暢直接。葡萄牙人控馭亞洲海域的努力,客觀上讓此類訂制青花瓷器的生產更為穩定持久。來樣落訂、等待成品的做法,日漸成為慣例,為景德鎮民窯青花瓷的創新注入了新的活力。

尊重市場需求的生產,亦更能獲得市場的認可。16世紀中后期,隨著隆慶開海、開埠澳門等一系列事件,景德鎮民窯青花瓷的生意越來越好,帶動著一眾他處的仿制窯場也大發利市。葡萄牙、荷蘭、英國……16世紀之后亞洲海域的霸主走馬燈式地變換,但它們所貪求的產品里,卻總有青花瓷的名字。青花瓷為首的中國陶瓷由此真正風靡世界,受到了狂熱的追捧。最夸張的故事,或許是薩克森尼選帝侯兼波蘭國王奧古斯都二世用六百名薩克森尼龍騎兵換取151件康熙時期的青花瓷大瓶。以軍隊換瓷器,這瓷器該是何等魅力?君王盡歡之余,不知座下忠臣是否傷心、良將是否落淚?

層疊的收藏

此次展覽模仿故宮,亦采用了出土品與傳世品對照的形式。其異于故宮陶瓷展之處,在于展覽所使用的傳世品來自眾多海內外藏家,而非如故宮所藏身世單純的清宮舊物。部分展品幾經易手,卻又流傳有序,為觀者展示出了收藏世界的別樣意趣。與深藏庫房不得流傳的出土品不同,傳世品的流轉歷史,是其身份認同的關鍵信息,亦建構起其另一重歷史世界。每一次轉手,都為傳世品覆上了一次歷史的色彩。這色彩里或許只是單純的交易獲利,或許更隱藏著欣賞、邂逅、變故、希望的個人史,在個人史背后終歸是大時代的暗影。這色彩層層相疊,在文物的本體價值之外構筑起新的歷史價值,亦讓“物”在成為“文物”之后,衍生出新的文化生命,味之無窮。

青花瓷的故事太過繁復,值得切換視角,一再地排布推演、觀瞻思索。往事數百年,上下內外的糾纏往復電石火花般一閃而過,留下的,只是聚光燈下的濃淡青花與瑩潤釉色,似乎在訴說,又似乎在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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