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12 06:37:03
來源:北京日報
2022年7月底張吃魚導演的電影《獨行月球》上映,點燃了觀眾久違的連環笑點,這與“開心麻花”公司的兩位東北籍演員的表演和氣質息息相關。東北地域文化在近年中國內地電影中的滲透與影響日益強烈,尤其在2022年上半年的《東北虎》(耿軍)、《這個殺手不太冷靜》(邢文雄)等影片中,東北文化以更加多元與宏大的格局登場。電影《獨行月球》更是如此,它預設了地球末日情境,將東北人物獨孤月、馬藍星放置于人類尋找光明與希望的終極意義之中,拓寬了內地以往喜劇電影的視野與格局,更是為全國觀眾提供了了解東北游牧文化的契機。
東北游牧文化中的人物塑造
東北文化獨具特色,與其分布在草原及森林邊緣地帶的游牧民族的生產方式及生活習俗息息相關。這些東北游牧民族有蒙古、柯爾克孜、達斡爾、鄂溫克、鄂倫春、錫伯等阿爾泰語系的馬背民族,他們在地廣人稀的草原及森林邊緣地帶逐水草而居,常年遷徙。東北游牧民族沉浸于廣袤的自然之中且精騎善射,對大自然與自由的看法與儒家的“禮”制不同,他們看重人情友誼,追求在草原上縱橫馳騁的自由自在與孔武有力,這種游牧文化所呈現出的本質是“尚未編碼的身體”,流動著“純強度的、自由的、前物質的、前有機的單一性”(德勒茲語),與酒神精神的自由、創造力與生命力異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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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行月球》中的獨孤月是這種游牧文化的想象力產物。他對馬藍星一見鐘情并且暗戀八年。作為孤兒的獨孤月情商沒有那么高,智商與認知卻是不可估量的,他的專業認證是“飛行器動力工程師”,他可以3D打印出加特林,可以用阿波羅18號作為上升機,到中國太空站廣寒宮,然后乘逃生艙返回地球。但是當他遇到馬藍星的一剎那,從理性墜入了東北式的“非理性”之中,從“工程師”變成了“維修工”游牧在月球。東北人演繹的“游牧”月球令全場爆笑點不斷,究其原因有東北游牧文化中的自由與創造力因素——所以獨孤月才可以在最后對馬藍星說:“做你該做的。”“答應我,別為我守寡。”這是東北式的幽默與降壓,讓馬藍星與一眾觀眾“哀而不傷”,但還是要滿眼淚花。
作為共和國長子的東北,新中國成立初期為我國的重工業、軍工業提供了重要保障,改革開放調整階段,東北經濟沒落了,但東北文化一直在影視及其他藝術形式中占據重要地位。因融于血液中的東北游牧文化迥異于儒家文化規范的禮制文化,東北地域文化亦不同于中原禮制文化,它以被理解或被誤解的方式揚棄了很多“定見”,形成當代新的游牧空間。
東北柏拉圖式追姑娘
《獨行月球》中,當馬藍星帶領月盾成員離開月球時,獨孤月正在戴著耳機練習閱讀給馬藍星的信,當他發現自己八年里無數次擦肩而過都被忽略時,忍不住說:“是人嗎!平時不把我當回事就算了,這都什么時候了,就不能摘下我的耳機對我說‘出發了’……出發前,地都拖干凈了,就把我落下了!”但他能及時地調整與定位自己:“現在我的位置是基地出門第四個大坑,就我一個人,要多明顯就有多明顯。”幾秒鐘內,從悲憤到幽默。豁達與智慧的距離在東北世俗文化里要多近就有多近。
《獨行月球》戲仿了《泰坦尼克號》(詹姆斯·卡梅隆,1997)里杰克對露絲說的臺詞“答應我,要好好活下去”,而獨孤月對馬藍星的“答應我,別為我守寡”更具有世俗意味和煙火氣,使得這部影片在獨孤月為撞擊小行星π+而自我犧牲時,不再具有悲愴的意味,而是營造了笑中含淚的喜劇性效果。東北方言里有句老話叫“聽話要聽音兒”:“你不是一個人”“怎么還罵人呢”“走什么走啊,這兒還有一個人哪”,這個東北話里的“音兒”解構了規范語言里的成規與意義,充滿歧義與多元的因素。與暗戀的馬藍星月地相隔后,獨孤月開始了他東北男人的本性放飛。靦腆地暗戀馬藍星八年,當她不在月球的時候,他甚至沾沾自喜、自鳴得意地對金剛鼠說“你嫂子那邊是指望不上了”:一方面突出了東北地域文化中的世俗親昵無間感;另一方面凸顯了東北男性的崛起與為女人撐起一片天的意志。當獨孤月被金剛鼠打得鼻青臉腫時,他自我解嘲式地慶幸“咱們這個小家庭就算成立了”,雖然“不和睦,但還算完整”,有著東北游牧文化對世俗生活的粗獷與豪放認知。當獨孤月被金剛鼠多次暴打后,他阿Q式地自言自語安慰自己“馬藍星你覺沒覺得我離你越來越近了,因為我剛才差點被它打死”,這是東北文化中對待“死亡”的幽默、戲謔與藐視的態度,充滿了狂歡色彩。
《獨行月球》中的冷面馬麗類似美國的“冷面笑匠”巴斯特·基頓,因為獨孤月問她再次離開時會不會因為他的遲到而等他時,得到的依舊是不等的答案,于是獨孤月說“你是真冷血,我是真喜歡”,這種超越了定規與邏輯的表達充滿了世俗化與東北地域的幽默感,加之馬藍星的冷面表演,與獨孤月的熱鬧、喧囂形成了強大的對比與張力。
“月球好人”的升華
還有比較重要的一點就是,在內地喜劇電影中,《獨行月球》從終極目的或形而上的角度完成了“信念”“救贖”觀念的建構,以及對人的存在的“終極意義”的討論等。
馬藍星通過對獨孤月的兩年多的直播,逐漸了解和認識了這個東北男人。當看到他開著阿波羅18號返回基地途中,拉金剛鼠的拖車丟失時,“to 救,還是not to 救”這個古老問題出來了,馬藍星非常確信而肯定地對著直播觀眾說,金剛鼠“不能救,但是他會救”!這份確信和認知,也是她對一個男人的肯定、確信與愛。果然獨孤月大聲自喊著:“回去救大家都得死,你會死,我會死,你會死,我會死……死就死!”然后調轉車頭大呼:“剛子,我來了!”對暗戀的女性靦腆,尊重動物,平等對話,骨子里崇尚自由,與尚“禮”秩序的“男尊女卑”不同。
馬藍星決定通過直播來建構獨孤月的“英雄”形象,鼓舞與救贖抑郁、絕望的末日地球人,為他們“照亮未來的道路”;獨孤月原諒了馬藍星拋下自己的“大義”行為,他讓馬藍星繼續“做她該做的”,即把自己的“逃生艙”發射出去阻擋小行星π+對地球的毀滅。獨孤月用犧牲自己的方式撞擊小行星,保全了地球的平安,這是對民族主義式犧牲的一種升華與提高:救贖全人類。
影片對人活著的意義進行了一番探討:回到家,有一盞燈在等你,家里有人在等你,在你低谷的時候可以給你一個擁抱。這些是這部影片的閃閃發光的小鉆石,充滿樂觀、豁達與自由:“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