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熱門:星離雨散黃瓜呀

2022-08-09 05:30:38

來源:北京青年報


(資料圖片)

提到黃瓜,我在最近讀的《女生徒》里,找到了久違的季節感,“五月的黃瓜青澀味中帶著些許哀傷,讓人心口隱隱發痛、發癢,感覺空落落的?!碧字蔚纳倥睦硇≌f,黃瓜的初味中,揉進了剛失父親的心情。而說到黃瓜予我的人生初味,一句順口溜就能代表——“各回各家,吃饃就黃瓜?!蓖甑母鎰e,通常發生在日近黃昏或者星夜浩空之下——瘋玩在外的小伙伴兒,被大人一聲聲喚回,齊喊出此句時,心里是意猶未盡的不舍——要是玩得好的小伙伴,都生在一家子多好,不是就不用各回各家了嗎?如此的癡念也此消彼長,事實又是,沒有這時空聚合的暫時截斷,這不舍哪會來得如此真切。人生最初的離別,也像“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的初演,誰說小小的心里沒有蒼涼感呢?只是當時難以言喻罷了。

順嘴說出的東西往往經不住推敲,比如這句——為什么回家后,吃饃一定要就黃瓜呢?明明在我們那里,就辣椒才火熱正宗呢。當然現在可以解釋,黃瓜在這里就是虛飾的存在,湊個韻啥的。

黃瓜怎么這么容易,就成了一個虛飾性的存在呢?難道就因為它是餐桌上的熟物,不稀罕,所以在人心里壓不上秤?聽聽這些字眼,拍黃瓜,多輕易就能把它搞定。這還算是把它當一盤菜。更多時它被注明切成小丁,腌成細條,后者也是和眾多輔料攪一起,純粹是給主菜添個彩兒提個味兒啥的。就是那個看起來在唱獨角戲的蓑衣黃瓜,我也懷疑,廚師只是拿它在炫刀功手藝而已。黃瓜有問題嗎?不。黃瓜最大的問題是根本沒問題。它外形青嫩,味道清正,嚼之有悅耳的脆響,而且有清嘴功效。吉井忍的書里,介紹過一種叫河童卷(就是用海苔和醋飯把黃瓜卷起來吃)的壽司,就是排在味道濃郁的壽司之后再吃。這更坐實黃瓜的角色,就是給很多食物提興味掃殘局。而在號稱黃瓜味的土豆片中,黃瓜直接就是個隱魂的存在。明明自身夠好,卻如此低調友善幫襯別人。這在校園中,怎么也得是個臂掛二道杠的好孩子。再退回童年,便是我會偶爾念起的小伙伴,他們無論男孩女孩,個個面孔清俊,身心輕靈,玩游戲一看則會,跳房子抓沙包易如反掌。但所有這些,只是配合著大伙,不會自己挑頭,也不玩霸蠻,非要把某些孩子,尤其是像我這樣天生運動細胞欠奉的笨孩子隔在外面。小孩子也是有勝負心吶,笨孩子得有靈巧的小伙伴搭著伴,才能讓一場游戲變得流暢。能出來幫襯的孩子,對于被提攜一方,實在是莫大的友情。

時隔多年,我已憶不起他們的面容以及尊姓大名。如今身在何方,也銀河般渺茫。人是際遇的動物,很多東西轉角就忘。所謂昔日的溫暖記憶,越到后來,越只留下場景,而抹去了當時鮮活的面孔。還有名姓。后者倒怪不到我,那時,我們都是未開蒙的孩子。大人喚我們,基本都愛叫小名,有些就是方言,大概翻遍字典也落實不到具體漢字上。名字為虛,遠比不上有些東西更直接。比如獲得的一場游戲邀約,一次競技中默契的暗示。像我這種因寡合而落單的人,能從中體會到快樂,得是有這樣黃瓜一般清正的存在,大方、友善、慷慨而溫煦。

我一直以為,這份感恩我會在某一天,將它適時地表達出來,但生活總是在猝不及防中就拐了彎。某一天,父親來老家接我了。不是暫時接回,而是一起到他工作的縣城里生活,并從那里開始上學讀書。這是更大意義上的“各回各家”,但不知為什么,我卻沒有找到合適的場合將它告知小伙伴兒。準確說,只是告知其中一位像黃瓜一般清正的女孩兒。從她家的門前經過,直覺中,有一雙眼,正從里面向外望著。但她沒走出來,我就也沒停留。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人生更深刻的星離雨散,是不能用“各回各家,吃饃就黃瓜”來開解的?;蛟S在那一刻,我們都有一種懵懂的醒然。仿佛都看清,有一條我邁上的路,在把我們漸隔漸遠。離別的滋味不能說不感傷,但它們在我們心里攪動的渦流,卻是岔開的兩股。

這一幕宣告了我童年的終結。但有些東西總催發著我,要把它寫出來。

二零二二年八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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