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更加銳利的婚戀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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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主義哲學先驅克爾凱郭爾在1843年出版的《非此即彼》中寫道：“結婚，你會后悔；不結婚，你也會后悔；無論怎樣選擇，終究都是悔恨……”電視劇《溫暖的甜蜜的》開局，兩位女主角似乎都是此言的踐行者：一個苦戀四年沒有迎來想要的婚姻，分手了；一個在結完婚的當天，閃離了。所幸她們沒有活成“終究都是悔恨”，最終在自己想要的愛情上修成姻緣的正果。

《溫暖的甜蜜的》拿下這一季的收視冠軍并不意外，畢竟導演劉江是“飛天獎”“白玉蘭獎”“金鷹獎”和“五個一工程”等大滿貫導演，這也是他繼《媳婦的美好時代》和《咱們結婚吧》后，再次聚焦現實主義都市情感。意外的是，劉江用一種上揚且引領性的青春活力，完成了一次更加銳意的時代觀察。

該劇的引領性首先在于它的話題銳意，將我們的目光從“隱婚”“閃婚”等社會現象轉焦到更加隱秘的“隱離”“閃離”等新異象，并以情感為切口，展開微創消融術。全劇就像是年輕人追逐的網綜《奇葩說》分場，“隱離男友四年不給正身是否還要堅持”“同事誤會自己是小三是否有自證清白義務”“未婚夫提出女方自有住房加他名字是否要答應”“獲知新郎不靠譜要不要中止婚禮”“新任男友借巨款渡難關是否要幫”等犀利話題如過山車貫穿。劉江以前用一整部戲來探討一個社會問題，比如《媳婦的美好時代》的婆媳關系和《咱們結婚吧》里“恨嫁女”與“恐婚男”的調和，這次的話題一浪接著一浪，上一個話題余音未了，就被下一浪話題拍倒在沙灘上。

該劇的引領性更在于它的篤定而獨立的生活態度。比如在“同事誤會自己是小三是否有自證清白義務”這個議題里，我們通常邏輯是用鐵一般的證據去封堵悠悠眾口，而手握正牌女友事實的南飛則不。她認為兩情相悅是個人私事，沒有為旁人吃瓜服務的義務，更不能為莫須有的事公開道歉，哪怕付出誤解和辭職的代價。在“獲知新郎不靠譜要不要中止婚禮”的議題里，齊家宜有過糾結和游移，她初始的婚姻態度一如女權主義哲學家貝爾·胡克斯所言：“對于獨身與無人寵愛的恐懼，令所有種族的女性都屈從于性別歧視與性別壓迫。”齊家宜一度想通過忍讓來維系姻緣，于是生出了“未婚夫提出女方自有住房加他名字是否要答應”“準婆婆要求自己幫未婚夫洗腳是否要服從”等系列議題。齊家宜雖不像南飛那么自信和篤定，但她最終用婚禮結束后的“閃離”亮明態度：不再遷就！

近年關于女權和女性獨立思想的傳導浪潮洶涌，“大女主戲”的拔地而起就是其中的顯性基因之一。然而我們從“大女主戲”的熱潮中回望可見，這些故事不是關于女主人公如何從男權社會的壓迫中逆襲或成長，就是關于她們如何在各種社會角色和身份的切換中斗爭或泅渡，真正從平權視角切入的鳳毛麟角。《溫暖的甜蜜的》放在這批“大女主戲”里顯得不那么“大”——南飛自信但不張揚，她的優秀是內斂而低調的；齊家宜有小家碧玉的一面，但她自力更生勤勤懇懇，也有其大氣的一面——導演和演員對這兩個人物的調度和詮釋里，皆強調她們的“獨”而非“大”。有了獨立的人格和人生態度，人物就不會是某種社會形態的附庸，也不會是隨大流去盲從，反而透露出某種反內卷的倔強。

《溫暖的甜蜜的》走的是雙女主線，功能上南飛和齊家宜各司其職，一個優秀自信，一個普普通通；一個負責愛的理想和守望，一個負責愛的試錯與冒險。借著兩位女主人公情感遭遇和生活態度的碰撞，全劇就像是一鍋熱火上的煲湯，慢慢飄散出某種“向往生活”的味道——即非真愛不嫁的婚戀理念。劇中兩位好閨蜜一起買下一棟宅子，相約如遇不見真愛，就在一起相守，大有愛情遺民要“抱團取暖”的意思。過去我們喜歡把“柏拉圖”解讀為“精神之戀”，殊不知這才是生活的“柏拉圖”。這些年網上開始流行都市人結伴改造荒村古院，然后“組團養老”，南飛和齊家宜聯合買下宅子，將“組團養老”的規劃提前到年輕人階層，也算是對老無所依的未雨綢繆。這些生活理念放之五湖四海，都是非常前沿而社會學的。

該劇切入角度是銳意而犀利的，但對現實的解剖又是細膩而溫柔的。以陳放的“隱離”為例——上來已到分手危機的程度，陳放要留住南飛的愛情，首先必須處理自己的“隱離”問題，但由于孩子的羈絆、父母的障礙、前妻的作梗等一系列問題，陳放非但沒有出坑，反而陷入更加進退維谷的深淵。劇作并沒有用審視或批評的調調去看“隱離”現象，而是正視存在，用溫暖的大手去愛撫，去治愈，將亂麻一點點梳理，終成就南飛嫁給愛情的甜蜜理想。

劉江近年時常把一句“不以愛情為目的的婚姻都是耍流氓”掛在嘴邊，這次更是用了一整部戲來踐行。過去我們揶揄“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那是始亂終棄的渣男防疫機制使然。現如今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又涌入了“合同婚姻”“家族聯姻”等亂象，加上“搭伙”“形婚”和湊合過者甚囂塵上，婚姻里愛情的濃度或純度如高山滑雪，這時候提出“不以愛情為目的的婚姻都是耍流氓”顯得彌足珍貴。克爾凱郭爾還說過一句戳心窩的話：“我們所害怕的，正是我們渴望的。”我們害怕愛情沒有婚姻的歸宿，同時渴望婚姻有愛情的滋養，愛情和婚姻這組幸福生活的基石，缺任何一者都遺憾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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