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2-10 05:32:11
來源:新京報
“夢里,我化作一只小小的蠶——
(相關(guān)資料圖)
吐絲、吐絲、吐絲……直到吐出
最后的一根,生命便該悄然離去……”
很多年后,楊苡依然會想起小學(xué)時代的那條小綠蠶,在兵荒馬亂的動蕩時刻,是如何被遺留在校園里,孤獨地面對著死亡的命運(yùn)。她嘗試著去拯救這條微不足道的小小生命,卻被姐姐強(qiáng)行拖了回來。她只能面對這場注定的生離死別。
死,她并非沒有經(jīng)歷過。父親死時,她尚在襁褓,父親對她而言只是一個家人偶然提起的模糊印象。二姐死時,她又太小,那個瘦削、安靜而美麗的少女,她還記得她把軟軟的手放在自己頭上的感覺,而二姐的死帶來的更像是一場沉默悲劇在猝然高潮后的戛然而止——長房正妻娘請了一個道士來病人床前作法,烏煙瘴氣的香煙中,一只黑色的公雞咔嚓一聲被折斷脖子,鮮血噴濺而出,那只垂死掙扎的公雞一下子飛到二姐床前,這駭人的場面帶給楊苡幼小心靈的,只有恐懼,當(dāng)她回頭看到二姐時,只見她躺在那里,“滿臉?biāo)阑遥瑨熘鴥尚袦I,身子瑟瑟地抖。她眼睛里的驚恐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死亡帶來遺忘,帶來恐懼,也帶來永別的哀傷。但校園里那條小綠蠶,讓她理解了悲憫與愛,也讓她感受到何謂離別。就在她行將離開那座教給她愛與離別的學(xué)校之時,她與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人相遇了。他就是巴金。
別
她給巴金寫第一封信時,十七歲。
在此之前,她已經(jīng)讀過了許多巴金的書。盡管楊苡自始至終對政治不感興趣,但巴金編譯的《無政府主義與實際問題》《蒲魯東的人生哲學(xué)》,她一樣捧來閱讀。一如楊苡所感受到的,巴金的小說對“五四”后的年輕一代有獨特吸引力,他的成名作《家》具有雙重的魅力,既勾勒出一個衰朽舊式家族種種不堪為人所道的瑣細(xì)暗面,足以滿足那些窺探的眼睛,同時,書中塑造的三個主要角色:覺新、覺民、覺慧,更以他們的掙扎與奮爭戳中了無數(shù)讀者的心——畢竟,能夠閱讀并讀懂這部厚重巨著的讀者,大都也出自這樣的舊式家庭,感受著新文化運(yùn)動以來舊雨新風(fēng)的鞭撻與吹拂,他們能感受到書中人物的彷徨與無奈,聽懂他們的抱怨與控訴。
“巴金的《家》就像我自己的家”,誠然,同樣是一個等級森嚴(yán)的大家庭,同樣少年喪父,家境也同樣走向衰落,而自己也像主角一樣,在新式學(xué)校中接受到了平等自由的新思想,那種渴望走出家去的強(qiáng)烈沖動,以及對離開校園直面世界的興奮與不安,一切都如書中的那個年輕的主角覺慧一樣。在第一封表達(dá)崇拜的信收到回信之后,楊苡寫了第二封信,講述了自己對家庭的不滿,“重點是表示,我要做他筆下的覺慧”。
但巴金的回信,卻表示“不贊成”,勸勉她“年紀(jì)太小,應(yīng)該先把書念好,要有耐心”。對一個渴望走出壓抑沉悶的舊式家族、擁抱嶄新世界的少女來說,這無異于一杯冰水,多年后,楊苡依然對巴金為何阻止她成為書中離家出走的覺慧感到些許困惑。
“巴金總是愛護(hù)年輕人,為他們設(shè)想的。”但當(dāng)時的楊苡或許未必完全了解巴金更體貼入微的苦心,他并非不愿自己的讀者沖破舊式家族的束縛,為尋求自由而出走,只是,他更深知出走將會付出怎樣高昂的代價。書中那個離家出走的覺慧,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巴金自己的寫照,他確實離開家庭,沿著新文化運(yùn)動開辟的方向走上了自己的道路,但他付出的代價,卻非小說結(jié)尾那樣安穩(wěn)的結(jié)局。他離開了李家,但他的大哥李堯枚卻要獨立支撐起整個家族,負(fù)擔(dān)起弟弟離家闖蕩的資費。新的理論讓他愿意將自己的弟弟送出家門,去追尋新潮,但舊的家庭環(huán)境卻要求他肩負(fù)起所有的重?fù)?dān)。“在舊社會、舊家庭里他是一位暮氣十足的少爺;在他同我們一塊兒談話的時候,他又是一個新青年了”,而這種方式,是巴金和他的三哥李堯林在當(dāng)時所不能理解的,“我們因此常常責(zé)備他,我們不但責(zé)備他,而且時常在家里做一些帶反抗性的舉動,給他招來祖父的更多的責(zé)備和各房的更多的攻擊與陷害”。兄弟間的友愛,讓大哥代替巴金和三弟承擔(dān)了來自家族的壓力,但他叛逆的弟弟卻不能悅納他,哪怕他寫信告訴巴金自己會自殺,巴金依然“不曾重視他的話”。直到1931年暮春時節(jié),他終于自殺了。讀到大哥的遺書,巴金才明白為了自己的反抗,大哥付出了怎樣沉重的代價。
或許正是在楊苡的第二封信中,巴金看到了當(dāng)年的自己,他不愿這個女孩兒復(fù)制自己當(dāng)年的悲劇。而這位一向為年輕人設(shè)想的年輕作家,或許為這位年輕的女讀者考慮得更深更遠(yuǎn)。畢竟,社會發(fā)展永遠(yuǎn)會落后于思潮前進(jìn)的速度,盡管早在清末便提出了“女界革命”的口號,鼓勵女性行動起來,沖破家庭的桎梏,去做理想中自我解放的“新女性”,但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鴻溝,絕非靠一兩句口號可以抹平。
楊苡的四姐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她是楊苡父親二姨太的女兒,當(dāng)她離開楊家后,她同時也離開了學(xué)校,成了一名自食其力的京戲演員。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天,她上午打了胎,晚上又要登臺。“據(jù)說那天晚上唱完了戲,到后臺她就倒下了,大出血。她躺在地板上,用草紙墊著,十刀草紙也不夠用,全浸透了,簡直就是躺在血泊里。四姐就這么沒了。”楊苡如果離家出走,會不會像四姐一樣,走上悲劇的絕境,或許難以得出一個肯定的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無論是她,還是她的家庭,都會因此付出沉重的代價。巴金深深地明了這個道理,楊苡也很幸運(yùn)遇到的這個愿意傾聽她訴說的人是巴金。而更幸運(yùn)的是,巴金推薦給她的另一位值得傾訴的對象,他的哥哥李堯林。
“對巴金,當(dāng)著面我都是稱‘李先生’,李堯林是他哥哥,就稱‘大李先生’,寫信的時候不一樣,給巴金寫信,只稱‘先生’,寫給李堯林,就稱‘李先生’。也不是有意的——寫給巴金的信主要是說苦悶,給大李先生的信更流水賬一些,多說好玩的事,吃了什么,到哪玩去了,遇到了什么人……什么都匯報。”
照片上的李堯林是個高而清瘦的中年人,在南開中學(xué)當(dāng)老師。日軍炸毀了南開學(xué)校的校舍后,他到耀華任教。比起巴金,大李先生更善于和年輕的學(xué)生們交往,“他有許多愛好,拉小提琴,聽古典音樂,喜歡逛書店,溜冰很拿手……在學(xué)生心目中,他簡直是個‘快樂王子’式的人物”,他帶給楊苡的,正是一種樂觀向上的態(tài)度,他親切、瀟灑、衣著講究得體,風(fēng)度翩翩。他并非沒有苦悶,但他在楊苡和朋友們面前總能以一種達(dá)觀的態(tài)度去消解苦悶,“在信中他不止一次感嘆:‘什么都是irony?of?life(生活的諷刺)!’也不止一次讓自己樂觀起來:‘我主張happy-go-lucky(隨遇而安)。’我很清楚地記得,有次散步時他說他贊成‘a(chǎn)ll?or?nothing(要么擁有一切,要么一無所有)’,對比‘happy-go-lucky’,那是表示他不愿接受命運(yùn)的安排了,但隨即他就苦笑著補(bǔ)了一句:‘對于我,就是一無所有!nothing!’”
巴金是信紙那一端的師長,而大李先生則是一同散步、聽音樂、看電影的身旁友人。大李先生寫給自己的每一封信,楊苡都仔細(xì)地在信封背面下角寫上數(shù)字,視若珍寶地珍藏起來。她心中定然對這位師長生出了一種特殊的情感,多年后,她將這種情感解釋為“敬仰”。但這種仰望中也包含著一種心靈上的契合與理解,是一種大大方方、干凈澄澈的戀慕。就像當(dāng)大李先生前往學(xué)校從楊家門前路過時,楊苡都會把房間里對著街上的窗戶打開,在留聲機(jī)放唱片,開到很大的音量,放的是他們討論過的音樂,“我希望他聽到唱片會知道是我在等他,在放給他聽。他的確也會朝樓上望過來,雖然他并不能看到我。”
他們走得最近的一次,就是在一次電影散場后,大李先生默默地隨著涌出的人群走出,漠無表情地站在楊苡面前,“他沒有喊我的名字,我也不敢叫他”,他站在大臺階下面望著我,我也很自然地走近他。他笑起來,對她說:
“我?guī)闳ヒ粋€地方。”
那是楊苡第一次來到海河邊,盡管這里距離她居住在租界的家不過數(shù)里之遙,但她從未走到過這里。那一刻看到的一切,直到一個世紀(jì)后,依然清晰地銘印在她的腦海中。
“你看,你就會坐這樣的輪船離開你的家鄉(xiāng)的!”大李先生輕輕地對她說。
“李先生,那你呢?”
他嘆了一口氣,笑笑說:“我遲早也要走開的。”
1938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fā)一周年的那天,楊苡在海河碼頭,登上了“云南號”客輪,離開天津。那天上午,他們想辦法見了一面。李堯林送給她一盒貴重的手絹,他掏出鼓鼓囊囊的口袋,里面裝滿了碎紙片——那是她寫給他的信,街道上空空蕩蕩,碎紙片拋撒漫天,紛紛揚(yáng)揚(yáng)。
她對他說:“昆明見!”
在她遠(yuǎn)離的那座房子里,他寫給她的信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起,直到硝煙下戰(zhàn)栗的火焰,將它們化為片片飛灰。
云
“月光像水一樣洗著我們還濕著的頭發(fā),好像是在輕輕地梳著梳著,使它更顯得烏黑濃密。那樣清涼的月色擁抱著那樣平靜的海,仿佛它不久以前表現(xiàn)出的怒氣全被月色溫柔地?fù)崞搅耍槒牡卣归_了一幅無邊的閃著銀點的緞面。我們喃喃說:這多像夢!海之夢、月之夢,就這樣任憑它載我們遠(yuǎn)行吧!是的,這是一些還未嘗到人間苦澀的少女的夢……”
這般羅曼蒂克的海上夢幻,作為楊苡前往云南西南聯(lián)大的鋪墊,可謂恰如其分。西南聯(lián)大這個名字,在今天已經(jīng)成了一個浪漫傳奇。環(huán)境艱苦卻名師林立,培育的英才更是各擅其才,在不同領(lǐng)域功績卓著。楊苡前往的,正是這樣一個神話般傳奇的所在。恰如她在前往昆明的海輪中所描述的那樣,那是“一些還未嘗到人間苦澀的少女的夢”:
“在昆明,一切都挺新鮮的,包括它一時晴一時雨的天氣。雖然昆明不夠現(xiàn)代化,和天津比,街道、房子都很老舊,沒有高樓大廈,但我迷戀上了昆明的云、樹、山、水,還有那幾座廟宇,西山上的‘龍門’,城里金碧路上豎著的‘金馬’和‘碧雞’兩個大牌坊……我們這些在租界長大的孩子覺得一切都美極了。當(dāng)然還有翠湖和滇池,翠湖就像莫奈風(fēng)格的油畫,滇池那一大片平滑得像緞子一樣的漣漪也是可以入畫的,直到老年了我還會夢見。”
在晚年的回憶中,楊苡勾勒出的自己初見的昆明是宛若天津中西女校一般的世外桃源。她入學(xué)之初搬進(jìn)的青云街8號,是一座云南樣式典型的老式大院。盡管居住環(huán)境比天津租界的洋房要簡陋不少,但對初來昆明求學(xué)的學(xué)子來說,卻是燃燒著知識光焰的圣堂之一。她的左鄰右舍皆是聞名遐邇的名人。與她同住第一進(jìn)的鄭穎蓀是知名的古琴家。而住在后進(jìn)的人則是沈從文與楊振聲。給她最先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便是沈從文。這位和顏悅色的名作家,在得知她對文學(xué)詩歌的興趣后,更樂于把她引薦給自己的文學(xué)同道,有天晚上,她“忽聽到清脆的女聲喊‘從文’,就見到對面沈先生的身影立起來,拿著燈往下走,燈在樓梯上移動,人就像飄下來似的。而后就聽見沈先生大笑,原來是冰心從呈貢來看他”,沈從文特意朝她的窗戶喊道:“楊小姐,下樓來見見冰心女士!”
楊苡也在西南聯(lián)大收獲了新的友誼,王樹藏與陳蘊(yùn)珍便是她的兩個至交好友。王樹藏是著名詩人蕭乾的女友,蕭乾親昵地將她稱為“小樹葉”。而陳蘊(yùn)珍,以“蕭珊”之名為人所知,她后來成為了巴金的妻子。
許多年后,楊苡依然記得她們?nèi)倥囊淮我剐小D鞘且粋€除夕之夜,三名少女在沈從文家里守歲出來,已經(jīng)是午夜時分了,沈從文的妻子張兆和擔(dān)心她們的安全,但這三名少女卻滿不在乎地嘻嘻哈哈。而沈從文則笑瞇瞇地夸贊她們是“三個勇敢的少女”。
三個少女就這樣踏上了這場夜路冒險,昆明郊外的公路沒有路燈,她們踩著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前進(jìn),手中的火把不時晃一晃,以驅(qū)散黑暗中突如其來的危險。她們用以壯膽的“武器”,只是每人手中的一根甘蔗。
“蕭珊緊緊挽著我,也不大說大笑了,彼此好像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心跳……只有樹藏是真的不在乎”,她提議啃甘蔗,三個人便吃了起來,一路只聽到她們撕啃甘蔗皮的聲音,“呸呸”吐著甘蔗渣的聲音,在夜里顯得特別響亮,讓她們一時忘記了害怕,大笑起來。笑過之后,依然心懷驚懼的蕭珊忽然問道:“要是樹底下忽然跳出個人來怎么辦?”王樹藏則一邊繼續(xù)“呸呸”不停,一邊答道:“打!拿甘蔗打!”
其實甘蔗已被啃掉老大一截了。
夢
除夕的這次夜行,有驚無險,為聯(lián)大生活這場美夢中添色增彩。但西南聯(lián)大的日子,卻并非總是這般。1938年9月28日,“那天是個大晴天,天上一絲云彩都不見,真的是碧空如洗,藍(lán)得讓人心醉。”年輕的學(xué)生們喜歡將這樣的晴爽的藍(lán)天稱為“藍(lán)得像馬德里”,盡管沒有人去過西班牙的馬德里。但,就在片刻之后,“馬德里”的天空化作了格爾尼卡的慘霧。十分刺耳的聲音驟然響起,讓人本能地捂住了耳朵,“沒容我們分辨那是什么聲音,前前后后就都是震動耳膜的爆炸聲了。炸彈一顆顆落下來,地動山搖”。
這是一場噩夢,1938年9月28日的這場空襲,只是這場噩夢的開端。炸彈瞬間摧毀了所有羅曼蒂克的傳奇。“到處是倒塌的房屋,玻璃的碎片,街上許多聯(lián)大的師生,滿身的灰土”,在逃難的人流中,楊苡第一次見到舉世聞名的詩人聞一多,在中西女校時,老師曾帶領(lǐng)她們讀過他的《死水》,而此刻,這位詩人茫然地站在人流之中,“亂亂的頭發(fā)上全是灰土”。
空襲從此成了時刻盤旋在頭上的死神。第一次空襲只是日后長期噩夢的預(yù)演,對楊苡來說,這并不是對她打擊最大的一場空襲。多年后,在寫給女兒趙蘅的一段提綱上,她寫道:“一九四一年三月四月”。此時的楊苡已經(jīng)嫁為人妻,正在等待預(yù)產(chǎn)。
查閱檔案便會發(fā)現(xiàn),此時正是日軍對昆明空襲的頻繁時期。1941年4月8日的空襲尤為慘重,被昆明人稱為“四·八血案”,這一天中,日軍共投彈82枚,炸毀房屋891間,燒毀房屋1830間。頻繁的空襲下,楊苡不得不大著肚子跑警報。恐懼、無助、絕望,或許產(chǎn)婦生理期導(dǎo)致的抑郁癥候也加劇了這場噩夢。在這種極其糟糕的情緒下,她給相信足以托付心聲的大李先生寫了一封很長很長的信。信發(fā)出后,大李先生沒有回信,而且從此之后,“就杳無音訊,連明信片也不來了”。“它肯定把大李先生惹怒了”,直到晚年,楊苡依然為這封無理的信感到深深地后悔。但直到最后,她依然不知道大李先生沒有回信的真正原因。他的弟弟巴金也沒有給她一個明確得足以讓她信服的答案。
時間就像雪,會掩蓋一切,也會融化成水,淡化一切。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長達(dá)八年的噩夢終于在這一刻終結(jié)。但狂喜過后,她等來的卻是一場悲傷的夢:“李先生已于十一月二十二日離開了我們。我很難過,希望你別。”
“百歲以后,我還好多次夢見過大李先生。有個夢特別奇怪,夢里的背景并不是我家,像北京的房子,四合院那樣的。他喝了酒,發(fā)脾氣,在前面砸門,老潘子抵著門不讓他進(jìn)來,他就嚷嚷:我找她說兩句話有什么不可以?!而后就把門踢開了。進(jìn)來站在院里對后面喊:我只說一句,說完就走。他跟我說的一句是:我不是賴斯基!我回了一句:這里也沒有馬克!”
“這夢太奇怪了,大李先生不喝酒,從來都是很紳士的,我哪見過他發(fā)脾氣?夢里成了那樣。”
“睡眠不能帶給我休息,
我清醒著的眼睛永遠(yuǎn)看不見,
死去的人的影子,
環(huán)繞在我的床前。”
人生,或許就是一場又一場的相聚與離別。在這生與死縈繞輪轉(zhuǎn)的世間,只要活著,一切都有可能發(fā)生,而一切可能,也都可能被死亡粗暴地打斷。許多的歲月之后,歷經(jīng)生死的楊苡回顧往昔,或許會發(fā)現(xiàn)在過去的一個世紀(jì)中,她見證了如此多的生離死別,而別離的場景常常不是一曲挽歌,甚至不是一聲吶喊,而是無奈的呻吟,是荒誕的哭嚎。
死亡會奪取一切,但惟一不會奪取的,就是夢。至少在夢中,一切不會那么容易戛然而止,也至少在夢中,生人與死者還可以擦肩而過,握手寒暄,只是分不清夢里的他究竟是真的,還是只是自己內(nèi)心的造相——但唯有一點毫無疑問,那就是夢中浸透的那份情感,無論是思念,追悔,悲傷,還是歡欣,那是等待許久的希望,而希望,本就無所謂真實或虛空,因為支撐這希望穿過一個世紀(jì)的歲月,繼續(xù)等待下去的,是愛。就像楊苡經(jīng)常引用的那段《哥林多書》中的箴言: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夸,不張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fā)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愛是永不止息。”
撰文/李夏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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