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年前的2月12日,民國開始

2022-02-21 07:25:02

來源:北京青年報

主題:在民國元年想象民國

時間:2022年2月12日14:30

地點:雍和書庭

嘉賓:楊早??中國社科院文學所研究員

莊秋水??媒體人、紀錄片人

主辦:后浪出版,雍和書庭

判斷一件事在歷史中的影響度,不能只靠后來通約化的史書

楊早:今天(2月12日)是個很特別的日子,110年前的今天,清廷宣布退位,從那天起真正開始進入民國。

莊秋水:正好我以前寫過一篇長文章,題目是《帝制中國的最后時光》,就是把2月12日這一天作為時間切入點,講在此前后整個帝制是怎么倒的。所以我先來做一個引子。

大家剛剛過了年,我們過的這個年現在叫春節,而陽歷年元旦是1月1日。其實中國以前是沒有陽歷這個紀年方法的。我印象中應該是在1911年“武昌起義”以后,攝政王載灃引咎辭職。他辭職之后同一天,清廷發布命令,準許人們剪辮子,還有就是改成陽歷紀年。在此之前,圍繞紀年在當時爭了很久。比如革命黨,就是同盟會這幫人,主張用黃帝紀年;還有人主張用孔子紀年,就是從孔子誕生那天開始紀年。

大家知道,中國講“定正朔”,非常注重歷法,因為這代表著你從上天得來的法統。1912年正式開始推行公歷紀年,很多人不接受。當時有一個對聯特別著名,好像在長沙土地廟,上聯叫“男女平權,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下聯是“陰陽合歷,你過你的年,我過我的年”。袁世凱就任總統之后大力推行過陽歷年,1月1日,但到那天也就掛掛國旗,政府宣傳一下,民間仍然要過我們現在的農歷年,也就是春節。

整個是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一個新陳代謝的過程。但在1912年2月12日前后,有很多東西馬上要改,激起反響最大的是“剪辮令”——?1912年3月份大總統令,要求命令到達地方20天內必須執行。我記得梁啟超說他們家的廚子辮子被剪之后痛哭流涕。當年滿清入關,叫“留發不留頭”,現在又要把這個辮子剪掉,它其實是非常大的事情。有些東西可以用一紙命令強制推行,但有些東西可能一百年都沒有斷絕。這些楊早師兄《元周記》這本書里都寫到了。

楊早:我現在不管聊書還是聊別的什么,都不是很愿意用那些大的概念去統攝一切。因為我們從自身所處的時代可以推想,即使同屬一國,大家的關注點仍然天差地遠,每個人的點是不一樣的。倒著推想一下,110年前,也不可能所有人都在想著同樣的事情。我們判斷一件事情在歷史當中的影響度或者震撼感,不能夠只靠后來通約化的史書,因為任何史書都會遮掉一些東西,突出一些東西。

使用陽歷紀年,中國開始進入現代

楊早:現在史書里說到民國元年,說到辛亥革命,一定會強調國體的變化、政體的變化。但是站在民國元年來看,某些事對某些群體的影響,可能還大于國體、政體的變化。比如上??h的城門不關了,這件事對上海影響很大。因為在清末,一到晚上城門一關,你就回不了上??h城了,只能住在租界。所以四馬路那邊的妓院有一個名詞叫“借干鋪”,意思是說并非我想在妓院里留宿,我只是因為城門關了回不去,所以我在這里借宿一晚。“干鋪”,就是不發生任何別的事情,就是住一晚上。但是不是真的“干鋪”,誰也不知道,就是這么個說法。現在城門不關了,大家就失去了這個借口。這就對很多人的生活習慣產生沖擊,這種影響就可能超過了皇帝退位。

那從帝國轉換到民國,對所有當時的中國人都會產生巨大沖擊的是哪些事呢?一個是時間,我們的時間觀念被改變了。大家可能現在很難想象,為什么新歷與舊歷轉換會有那么大的影響?你想想,不說過端午、過新年這種節慶,就說以前的商戶,是習慣于三節結賬——端午、中秋、新年,這三個時候去上門結賬。平時基本都是賒賬——這是中國傳統的消費方式,就像我們現在用“花唄”。到了過節的時候,商鋪會上門很客氣地說:“您要是有余錢,再借給我點兒?”他是債主,但他要說“您借給我點兒”,當時就是這樣的商業習慣。

現在時間改了,那商家是新歷的8月15日來要賬,還是舊歷八月十五呢?這是個巨大的問題。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民國引進了財年——財政年度的制度。那這個財政年度從什么時候開始算?用新歷算還是舊歷算?跟世界各國怎么接軌?這是很大的問題,對整個國家的財政會產生巨大影響。所以時間的改變不僅僅是過不過舊歷年那么簡單。

莊秋水:從大的方面來說,為什么當時改用陽歷年?就是我們要跟世界對接。包括晚清使節出使去國外,沒法跟別人的時間對接,這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所以從上海海關開始,在近代引入了新的時間概念。紀年改變好像有點“時間開始了”的感覺,我們進入現代了。

楊早:我們研究歷史的,看書上寫到的任何一個日期,第一反應就是——這是陰歷還是陽歷?尤其是清末民初,如果沒有特別的說明,就得通過前后文來判斷,相當麻煩。

關于使用陽歷,民元前后大家基本上有共識,連清廷都愿意用陽歷,雖然不乏反對者。而從什么時候開始紀年呢?清朝一定還是叫宣統三年;如果用章太炎的說法,那就是黃帝四千六百九年;如果用康有為的說法,就是“孔子降生2489年”。最后在孫中山的堅持下,各省代表團表決通過使用陽歷,稱1912年為中華民國元年。

這就是時間的改變。時間對當時人影響太大了,出現各種問題。包括我在《元周記》里也寫到,武昌那些公務員,新歷的5月5日他們偷偷放假,后來被別人查處了。到舊歷的五月初五又放一天假,一年過兩次端午節。

三百年來,我們的身體越來越自由

楊早:第二個跟所有人都有關系的,就是身體,也就是剛才說的剪辮問題。剪辮子說起來好像不是那么復雜,但事實上對于中國這樣一個特別講究禮儀和符號化的民族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巨大的改變。比如說在座各位,現在還在正月,誰去理發了嗎?誰家有舅舅敢去理發的嗎?你可以不在乎,但是舅舅很在乎。

莊秋水:北方特別講究正月不能理發,一理發就死舅舅。

楊早:我前兩天去理發,特別好約,以前約不到的師傅都隨便約。禮儀看上去沒那么重要,比如過年回家,說起來很多年輕人都不太愿意返鄉,但是一旦真要“就地過年”,很多人還是會心中非常歉然,因為回鄉過年是一個強大的民俗習慣。頭發也是這樣,一開始是“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剪著剪著,到了二百多年之后,就變成讓我剪我都不愿意剪了。

莊秋水:當時清朝入關的時候,在江南激起巨大的反抗,一個非常大的原因就是因為多爾袞下的薙發令。當時很多江南士族沒法接受這個事情——我可以投降,但是你讓我剃頭不行。

楊早:有好幾個縣已經投降大清了,但是一聽說要剃發又不干了。因此身體對一個人的選擇影響,那是非常巨大的。

但是我最近在說另外一個道理,其實我們要這么看,從二百多年前清軍入關時候“留發不留頭”,到1912年剪辮令——其實這條命令并沒有真正那么嚴格。像杭州很典型,杭州下達剃發令,說舊歷年前必須都剃掉。結果呢,像魯迅小說《風波》里七斤那樣的農民就不敢進城了,進城就要被剪頭發,在鄉下還好。他們不進城,后果是什么?杭州人沒有菜吃、沒有肉吃,杭州所有的垃圾運不出去,糞便也運不出去,就完蛋了。在這種逼迫下,軍政府也不得不改口表示,“那好吧,這個剪發令推遲到年后吧”——這就說明剪辮令在推行過程中已經沒有那么的嚴格了。這個過程說明什么?說明三百年來,我們的發型還是在往自由的路上走,還是會越來越自由。

但是其實中間會有反復。比如在上世經70年代,那個時候走在成都的街頭會被剪褲子的——一旦看誰的褲子過寬,直接上去就剪掉,而且剪得很深,搞得那些女孩沒辦法,在街邊哭。

莊秋水:剪的人是誰?

楊早:就是一幫義憤的群眾,覺得你這樣有損市容,所以要剪。很多女孩就只能拿手絹把它綁好,趕快回家換褲子。那時候出現這種笑話。

總的來說,這三百年來,我們的發型,包括對身體的處置,還是往自由的方向在轉型。我們想染發就染發,想挑染就挑染,這一點上我們還是在走向進步。身體的問題跟每個人都是密切相關的,關系到我們有沒有能力,我們有沒有信心處理我們自己的身體。

直到上世紀30年代,中國才徹底消除裹腳陋俗

楊早:但是民國元年有一件事沒能反掉,那就是裹腳。這一點是不是說明,男的身體改變比女的改變要容易?

莊秋水:其實在1904年還是哪一年,慈禧太后已經下令了,要求廢除這個。

楊早:滿清是一直不裹腳的,滿人不裹腳。

莊秋水:他們入關的時候就反對裹腳,后來發覺禁不了。跟后來要求剪發一下剪不掉一樣,也就承認了——我們滿族人不裹腳,你們漢族人要裹腳隨你們便了。

楊早:當時裹腳還可以作為一個民族氣節的象征,有一句話叫“男降女不降”,就是男人沒辦法,要穿清朝的衣服,要梳辮子;女性服裝不變,裹腳不變——漢族婦女的自我傷殘,還變成一件好事。很有意思。

莊秋水:后來國民政府曾經也用政府的行政命令推行,徹底要在整個社會層面上消除落后的、落伍的、愚昧的象征,到1930年代,中國社會才徹底消除裹腳的陋俗。由此可見,真正涉及到人的社會生活和身體層面的很多東西,其實它是最頑固的。

纏足這個事,從傳教士進入中國之后,就把它視作是非常殘忍的,是整個社會愚昧的象征。傳教士們走上層路線,找李鴻章這些大員做說服工作,也在社會上辦雜志、到處宣傳“中國女性裹腳、不接受教育,這都是造成中國愚昧落后的重大原因”。直到后來像康有為他們才意識到,如果我們不改這一點,在國際上沒法翻身,名聲太差了。

康有為和維新人士組織了放足會、天足會等。但是你想多難。當時為什么女性會選擇這種殘害自己身體的行為呢?因為從整個社會層面來說,如果不裹腳你就嫁不出去,或者嫁不到好人家。所以后來“放足會”就有一條會規——我們的子女在這個圈子里面通婚,我的女兒和你的兒子結婚,這樣就沒有婚姻的后顧之憂了,才可以放心大膽去放足。用了好幾十年、近一百年的時間,纏足這件事才算徹底消除掉。

也是發生在1912年,當時宋教仁和蔡元培他們組織了一個社會改良會,一共提出36條?,F在看這36條,涉及有特別重大的社會議題,比如不再納妾,結婚自由,離婚自由,再嫁自由;也有很小的方面,比如不要打罵你家里的傭人,包括不再磕頭,用作揖或者是鞠躬代替磕頭。大到后來民法里面《婚姻法》規定的方面(1949年之后頒布的第一部法律就是《婚姻法》),小到我們人際交往中的一些禮節的變革,在當時是很全套的東西。但這些真正發生變化,也是要幾十年,有些東西到現在也沒有徹底廢除。

現在發型自由、穿衣自由,但是觀念上,仍有可進步的空間

楊早:大家有沒有發現一個特點,晚清最初主張反對纏足的這些人,全都是男的。女性是后來才加入的。

莊秋水:女性是不愿意的,后來推行放足的時候有女性要去自殺呢,因為讓她放腳她不干,覺得“這樣我還是個女人嗎?”

楊早:而且這些人主張放足的理由,現在看來也很奇怪——并不是說纏足傷害了女性的身體,對女性構成了壓迫,而是說纏足讓中國一半的人失去了勞動能力和行走能力。

莊秋水:還有一個就是“種強則國強”,認為纏腳會影響血液循環和分泌好的高質量的乳汁,對培養下一代不利。

楊早:所以,重要的是女性纏足以后,第一她不能當一個勞動者,第二是她不能當一個好的母親。注意到沒有,放足的出發點是這個,是女性不能夠很好地履行國民的義務,從這個意義上來反對纏足。

這樣一個思路,到了民元的時候體現為什么呢?在1911年底的時候,上海就成立了女子北伐隊,號召女性參與北伐。但是到南北統一以后,在北京舉行大會,同盟會跟其他幾個小黨聯合成立國民黨,在這個會上他們宣布一條規章,說我們不接受女黨員,女子沒有投票權。這個事特別大,因為當時沈佩貞、唐群英她們這些老同盟會員就火了,上去就給宋教仁一個耳光。其實這條也不是宋教仁的主張,之前在南京唐群英她們已經找孫中山鬧過了,就是為什么不給女子選舉權。民國成立以后,一直沒有同意給女性選舉權。

莊秋水:一開始主張的時候是這樣宣傳的,說你跟我們一起干革命,將來就有選舉權,婦女有各種各樣的權利。

楊早:那這不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嗎?所以在民元時候,女性不是一個熱的話題,但它是一個潛在的,甚至是全球性的話題。如果你仔細看報紙,會發現在英國正好也爆發了強大的女權運動,英國的中產階級女性為了喚起整個社會對女性的重視,她們不惜走上大街去打爛商店櫥窗,暴力毀壞公共建筑,用這種方式來引起大家的注意。

莊秋水:對,就是爭取選舉權。

楊早:還沒有談到被選舉的問題,只是選舉權,都要采用這么激烈的方式在爭取。所以這件事上中西是呼應的,1912年,女性都在爭取權利。

莊秋水:全世界女性是同步的,相當于女性的第二波覺醒年代。英國最終是1918年女性有了選舉權,但是給劃定了一個年齡——30歲以上,可能認為女性30歲就成熟了或者有見識了。

楊早:英國女性獲得選舉權,很大原因是因為1914-1918年的一次世界大戰,大量的男性在戰場上犧牲了,需要女性去工廠做工來填補這個空缺,這種局面加速了女性選舉權的獲得。

1912年,看上去好像很遠,已經110年了。但是你看我們剛才講了那么多,這些問題到現在解決了嗎?我覺得我們還在路上,還在一步一步地走。我們現在確實可以發型自由、穿衣自由,但是在觀念上,我們能不能自覺地去呈現自己對社會改良的一種努力?這種努力能不能體現在實踐中?我和秋水都很看重教育,我們怎樣能夠通過教育去讓中國下一代的觀念有所轉變,而不是教育只是教知識,讓下一代觀念依舊。

對于歷史整體關照而言,“?!北取白儭备佑杏?/p>

莊秋水:1912年3月5日,當時的《時報》對于新舊的快速變化有一個總結,它說:“共和政體成,專制政體滅;中華民國成,清朝滅;總統成,皇帝滅;新內閣成,舊內閣滅;新官制成,舊官制滅;新教育興,舊教育滅;槍炮興,弓矢滅;新禮服興,翎頂補服滅;剪發興,辮子滅;愛國帽興,瓜皮帽滅;天足興,纖足滅;陽歷興,陰歷滅;鞠躬禮興,拜跪禮滅……”這篇文章名字就叫《新陳代謝》,我覺得是特別有意思的一個史料。

感覺仿佛新舊一夜間,而事實上,很多東西的變革已經持續了很久。比如1912年秋天商務印書館出了一套《共和國教科書》,那套書其實從廢科舉、推行新教育體制之后就一直在編。它編輯理念的第一條,就說“我們的目的,是要培養共和國公民的人格,一切要以兒童的本位來出發”。這跟傳統的教科書就很不一樣了。之前傳統蒙學讀物,大家都知道是“三百千千”——《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詩》,都是要背誦。雖然也有通識教育比如歷史的成分,也有一些植物學、動物學的知識,但總體來說比較遠離小孩子的天性。

后來到19世紀末期,慢慢有一些新東西進來了,受西方教育體制的影響,才開始編教科書。這是一個過程,包括改編《三字經》為《時務三字經》,把五大洲、東西半球這些傳統讀物沒有納入的地理知識,包括西方歷史,都納到這個體系里面去。從教育體制和教科書的改變,能看出其實從晚清以來,社會上就在緩慢改變。

楊早:商務印書館《共和國教科書》的特點之一,是它對時事的反應非常快速——四月份發生一件大事情,到八九月份出書的時候,就已經編進課本里去了,而且是足足兩課的內容。什么事呢?泰坦尼克沉沒。速度之快,我覺得現在都很難想象。對于1912年的啟蒙知識分子來說,不僅僅是要教給小孩子知識,更多的是要把教科書當成一種傳播啟蒙的工具,更重要的是重塑一種民國的觀念。

莊秋水:后來到三幾年的時候,葉圣陶和豐子愷編寫的那套開明書局國文課本,就是完全的白話文了。當時一流的知識分子都參與到編教材這個事情里了。

楊早:是這樣的。我覺得教科書是我們研究國民心態和國民知識、國民常識特別需要關注的問題,因為很多人一輩子所有的知識,都從教科書里來的。像《開明國文講義》那套書,編出來本來也不是給中小學用的,而是給每天上班的“社畜”們自學用的,給那些沒有接受到太多正統教育的店員或工人自學用的。因此也編得特別的實用靈活——切實地教人怎么寫文章,怎么用字詞,怎么寫信函,是真正塑形一個民族心理特別重要的因素。反而比教育部發布的教材更加影響深遠,現在也成為了經典。

所以,這也是我為什么用抄《申報》的方式來結構《元周記》原因。作為歷史寫作者,我們都知道,寫“變”比較容易,一個大變革時期,辛亥革命也好,“庚子事變”也好,太多的資料留下來,大家也喜歡看到這種“動”的感覺。比較難寫的是“?!?,就是日常的生活。為什么1980年代黃仁宇《萬歷十五年》在國內出版引起知識界巨大的震撼?就在于這本書寫了一個什么都不是的年份——1587年,這個年份什么大事都沒有發生。但是往前往后,能看出整個社會的運作機制。

所以寫“?!北葘憽白儭币y,“?!币矝]有“變”那么好看,但對于歷史的整體關照而言,“?!北取白儭币佑杏?。變的時候,根本不會在乎后面會怎么樣,光復、革命、改朝換代,一切都是打碎了重來。但到了1912年,問題就都出來了,我們怎么重新設計這個社會?我們怎么重新運行日常生活?每個人都因此產生對民國、對共和不同的想法。

整理/雨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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