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04 08:00:03
來源:北京日報
(相關資料圖)
作為出版家的劉碩良先生,已不缺我的譽美——他窮盡一生所專注建構的出版大廈,容納了一連串令人嘆為觀止的展廳。在以“漓江”命名的展廳里,我們只需瞧瞧這些單元:漓江現象、外國文學出版、“獲諾貝爾文學獎作家叢書”“法國二十世紀文學叢書”“外國文學名著叢書”《青年外國文學》《詩海——世界詩歌史綱》《外國名作家大辭典》……就知道此人生命的基底不同一般,竟然可以連奏成串的強音,并且一直閃耀。在他的新書《與時間書——劉碩良口述回憶錄》問世之際,我在時間漏斗里篩出的宏大敘事面前,想打撈些許日常生活的細枝末節,也許可以從不同的視角,讓這位出版家形象更加躍然紙上。
“你別看他在外面總是雄赳赳、渾身使不完的勁兒,一回到家,就累得躺倒在沙發上!”說這話的是劉碩良夫人黃麗清,大家都叫她黃阿姨。1991年我初到漓江出版社,在校對室實習了兩個月,與黃阿姨同事。黃阿姨笑意盈盈,待人接物脾氣好但有邊界,是梧州生長的佛系女子,日常愛好是搜集各種花色的布頭。為此,我曾陪她去過桂林的百紡商城“掃貨”。過了沒多久,她不知為何就認定說,張謙,你以后會是個好編輯的!說得我當即心生愧意,當時去留不定的心事,就像青春期臉上不時冒出的青春痘,會隨時侵擾心神,令我做不到像劉總那一批編輯帶頭人那么拼。然而我偷偷琢磨過劉總給“諾貝爾文學獎作家文集”畫的版式,好幾本書擺在一起,目錄怎么編,輯封怎么分,字距行距的規劃,各級標題怎么分層次,以至細到單篇譯序專門區別開來的署名字體,以及右縮二字的署名位置,怎么看都和諧,甚至能體會出整體內在的韻律美——確認出自編輯實務專家之手無疑。
劉總工作起來挺嚴肅,小眼睛一瞪,湖南“霸蠻”腔一扯,怪嚇人的;既主外也主內,他說什么黃阿姨都聽。但有一點,劉總從不跳舞。上世紀80年代初,社會上流行跳交誼舞。有一陣兒,參不參加單位組織的交誼舞晚會,儼然成了衡量年輕人有沒有集體觀念的標準之一。可是社里設在家屬大院里的舞會實在有些尷尬,常常是人在樓下小球場上跳,各家夫人在樓上窗邊嗑著瓜子不錯眼珠地瞧。劉總哪敢跳舞呀,好像也不是會跳舞的人。誰都知道,劉總兩口子愛打衛生麻將,這似乎是劉家唯一的娛樂活動。
說我去打牌不如說去看打牌,說我去看打牌,不如說我去看打牌的人。久而久之,劉家就開上了我們的玩笑。劉總和黃阿姨對我和黑鳥說:“你倆快結婚吧,一結婚,我家這個名貴的盆栽就送你們了!”我心想不就打個牌嗎,就把我婚事給安排了!那盆栽高大茂密的樣子我還記得,名字卻忘了,因為摳門兒“老地主”的諾言壓根兒就沒兌現過。不過劉總還是送過我們禮物的,那年他出差從深圳回來,交給黑鳥一包“迷你老婆餅”,小老頭還是蠻風趣的。
2004年國慶黃金周,我們成功把工作狂劉總連同黃阿姨連哄帶騙拉去內蒙古希拉穆仁草原瘋玩了一趟。那好像是他從業幾十年來,唯一一次把時間花在全家旅游上。我一路負責管賬,安排舟車、食宿、游玩項目,黑鳥負責陪吃陪聊陪玩。10月的草原已經看不到什么草地了。我和黃阿姨平生第一次騎上馬,黑鳥給我們拍出來的照片都是歡笑到模糊的樣貌,老少兩位女士不約而同就想上演縱馬狂奔的戲份,這可實實在在把劉總驚嚇到了!后來才知道,摔傷過腿的劉總上馬之前已經埋好了伏筆,偷偷塞給他的馬夫50塊錢,說“你牽好我的馬,無論發生什么情況,我們慢慢走,不著急”,什么叫謀篇布局和算無遺策,從此領教。那一次的黃阿姨,讓我終于看到了收集花布頭之外的奔放和快樂。后來黃阿姨還不時回憶,似乎惦記過再度一起出行,可是人生有時是個冒失鬼,莽莽撞撞就用試跑跑完了全程,我們再也沒一起旅行了。
劉總愛吃桂林米粉,是黃阿姨嘴里說的“粉蟲”。八十歲上,劉總從南寧來桂林,還讓我開車帶他去慕名已久的機場路邊上的一家粉店。老先生可精了,他不吃完整的三兩米粉加一個鹵蛋,特地讓我分成兩次買,一次是二兩米粉加一個鹵蛋,另一次是單獨的一兩米粉。他說只有這樣,米粉的佐料才拌得過來,吃起來才有味道。
九十高齡的劉碩良先生仍然歇不下來,筆耕不輟。我常想,劉老師您不累嗎,累了就歇歇吧!可是,出版,正是他一生都想做且在做的事,他抓得緊緊的。
愿他喜享遐齡,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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