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07 05:38:08
來源:北京青年報
“不過你們是別想了,等考上好大學,跟中國男足聯誼都沒問題。”班主任笑嘻嘻地說。
【資料圖】
2003年我還在陜南一個縣城上學,念的是重點高中的重點班,全班預計90%的本科入學率,我們宿舍六人屬于剩下的10%。
別看我們幾個平時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吊兒郎當相,說沒壓力是騙人的,你想,要是周圍同學將來都考進好大學,我們這一窩就如同被拋棄的孤兒了。
夏日周末的午后,宿舍傾巢而出,說好去牧馬河邊看風景放松心情,走到一半,老魏要返回教室做題。他因為迷上網吧,從入校時的班級第一,淪落到與我們為伍,心有不甘,最近想著重回優等生之列。
其余五人只好幽幽地往河邊走,不過等到爬上河堤,看遠山如眉黛,河面碧波蕩漾,大家心情瞬間又好起來,嘻嘻哈哈沿著河堤往上游走。
上游的北岸有一個部隊運輸營,站河堤上,常常看見院墻里士兵喊著口號操練,或者軍車在訓練場各種地形龍騰虎躍。我們走過去時,應該是休息時間,營區很安靜,河邊有幾個出來自由活動的士兵,穿著橄欖綠T恤和深藍短褲,跟我們五個穿校服的是明顯的兩撥人。
牧馬河有人在游泳,同學中不少都是耍水的好手,看河中零零散散的腦袋,我們也心癢癢,褲子一脫,就跳下了水。
那幾個士兵也脫了鞋子,在岸邊的淺水區翻石頭,運氣好的話,一塊大石頭下面可以捉幾只螃蟹。我們經過他們身邊時,一個士兵驚喜地喊戰友:快看,有一群小魚在我腿邊游。
炸哥說話不過腦子,嘀咕了句“當兵的連這也當稀奇”。他本意是,我們在牧馬河邊長大,對此見怪不怪。話傳到士兵耳朵里,就覺得有被冒犯,直起身看看我們,回敬道:“誰家學生娃,趕緊叫父母領回家。”
都是十七八歲的小伙子,士兵比我們大不了兩歲,而且我們這個年齡,最忌諱還被當小孩看,就站直了,像斗雞一樣雄赳赳地跟那幾個士兵對峙起來。
我們五人光著身子,身材一個個跟菜碼花桿子一樣瘦弱,其中三人還是眼鏡兒。對方虎背熊腰壯實威猛,對峙了一會兒我們心里就開始發毛。
大鳥首先認慫,跟對方說我們是來游泳的,然后嘿嘿傻笑著往水里撲騰,夸口能到對岸游個來回。一名士兵不饒我們,說那好啊,比比看誰游得快。
這就表明,基本避免肢體沖突了。再加上競賽形式的刺激,我們都來了勁,沖士兵們叫囂,行,比游泳我們還沒怕過誰。
能這么放話,我們是有底氣的,西鄉縣水系發達,哪家孩子沒在河里撲騰過?那些士兵講普通話,都是外地人,別看肌肉結實,到水里指不定是旱鴨子呢。
挑戰的那個士兵一把脫掉T恤,問你們誰上。我們望向已經泡在水里的大鳥,他只得代表我們參戰。
另一個士兵主動過來當裁判,說放心,讓你們輸得心服口服。
隨著“預備——起”的口令,水下兩人奮力前游,但我們這邊傻眼了。
士兵是專業的自由泳姿勢,長長的手臂每挖一下,就前進一大截,整個身體像一葉輕舟沖向對岸。而大鳥,他在狗刨,手在水下撥弄,雙腳交替板起一片水花,只聽聲音“撲通撲通”狂響,卻進展緩慢。
這段水面大約五十米寬,士兵輕松游了回來,大鳥雖慢一截,好在也沒費什么力氣。
“怎么樣?”士兵揚揚下巴問我們,語氣里已經沒了挑釁,而是勝利者給對手的安慰。
我們不得不服軍人的實力,但教授耍起了滑頭,嚷嚷說,我們有五個人,你們人數也差不多,有本事比比兩隊總體實力。
我們明白了,教授認定他們中間有不善玩水的,只要有兩人超得過,我們還是有贏的希望,這是跟課本里“田忌賽馬”學的招數。
士兵們也來了興致,情緒高漲地跳進河里要比試。
新的一組我們出炸哥,對方出一個小個子。但我們還是輸了,這次不是炸哥游得不夠快,而是那小個子游起來簡直在拼命,整個人像上了發條“突突突”地游,直到回來上岸才大口大口喘氣。
第三輪老王上,但這家伙游出去沒多遠偏離了航線,我們在岸上喊,他也不聽,只見腦袋在一點點往下游漂。
最先是教授覺察到不對勁,他說老王是不是腳被水草纏住了。果然不一會兒,老王那里就濺起了水花,傳來他大聲的呼叫。
士兵們喊了一聲“救人”,先蜂擁撲了過去,我們也緊隨其后,但為首的士兵回頭喝令我們待在岸上,然后下指令:“為防止漂到下游,水面沒過胸后,就不要游了,一個拽一個的手,把學生拉上來。”
好在老王游出去沒多遠,離河中心還有一段距離,幾個士兵排成人鏈,揪著老王的褲衩順利把他救了上來。
老王站在草坪掄著身上的水,說剛才腳抽筋了,我們見他嚇得兩腿直打顫,眼睛紅紅的,估計嗆了幾口水。不過這家伙嘴上裝沒事,對士兵們干笑說:“這算生死之交,生死之交哇。”
一場虛驚,讓我們和士兵的關系瞬間拉近,大家都說別下水了,免得再出危險。套上衣服后,兩撥人一起坐在草坡上閑聊。也許我們這么多人圍在一起挺惹眼,聊得起勁時,河堤上朝這邊又走來幾個綠T恤藍短褲,我們身邊的士兵看到后馬上站起來,互相使著眼色。
來者最前面一個年齡稍大的人應該是軍官,問了一句在這邊干什么,士兵應了聲“報告”后,解釋說這幾個學生想游泳。
軍官笑著告誡我們下水危險,可以搞些其他運動。教授仰著頭接話,說那組隊踢一場足球嘛。軍官說了聲“好”,就轉身走了。
之后我們和運輸營并沒有舉辦足球聯誼賽,一個暑假過后,我們進入了暗無天日的高三生涯。
年底,縣上一批名師受駐防部隊的邀請,進軍營給官兵講課,我們班主任也在受邀之列。講課回來后,他滿面紅光地跟我們炫耀此次經歷,并訓話:“看人家部隊的執行力,上級布置任務就算要求跳火場,下屬也不會半點猶豫,你們要有這種精神頭,還怕考不上清華北大?”
末了,他摸摸頭,想起什么似的說,部隊領導提議要跟咱們一中踢球賽。我們五人坐在教室后排,被這個消息猛然震醒。
“不過你們是別想了,等考上好大學,跟中國男足聯誼都沒問題。”班主任笑嘻嘻地說。
第二年6月高考結束,我們宿舍六人中,老魏和大鳥考上外省985名校遠走高飛,剩下四人來西安上學,大家各奔天涯,直到現在幾乎斷了聯系,但那個夏日里的這段記憶卻歷久彌新地保存下來,偶爾想起,無比感謝那些生死之交的士兵們,無比懷念那個青春年少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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