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冬日的樂思

2022-02-17 07:25:03

來源:北京日報

室外的泠泠寒冰、皚皚白雪,室內的圍爐閑坐、燈火可親,曾給了多少作曲家無盡的創作靈感。古往今來,以冬季和冰雪為主題的音樂作品不勝枚舉。那些出自大師之手的經典旋律,無論何時何地聽起來,都能讓人瞬間穿越回冰天雪地。而為北京冬奧會新創作的諸多音樂作品,則如冬日里的一把火,彰顯著中國人民高漲的冰雪熱情,具有別樣的感染力。

音樂與體育,都是人類文明發展史上不可或缺的版圖。在北京冬奧會舉辦之際,我們更易生發一些關聯性的思考——人類既可以在霜雪寒霄中與天地搏斗、以不斷超越自我的身體極限與四時多變的自然環境抗爭;亦可以擁裘圍爐,在冰天雪地中樂觀抒懷、以樂詠之。凜冬之時,我想這便是最具人文主義精神的兩件事。

音樂中的競爭與和合作本就與體育競賽有殊途同歸之處,兩者也都時常在技術與藝術的界限之間搖擺。且不將二者的更深層聯系展開討論,我們也能非常自然地在一些古典音樂作品中感受到冰雪乃至冬奧的氛圍。

從地理環境來看,廣袤的西伯利亞平原一路向西至斯堪的納維亞半島,自古以來就是苦寒之地,這一帶土地上誕生的作曲家無可避免地將冷冽的氣質融于他們的音樂中。我們可以在俄羅斯的柴科夫斯基、芬蘭的西貝柳斯、挪威的格里格、波蘭的肖邦等作曲家的音樂中經常聽到“冬天的聲音”。

柴科夫斯基作于1866年的第一號交響曲標題即譯為“冬日幻夢”,第一樂章便是作曲家從莫斯科到彼得堡途中的旅行札記,暴風雪、針葉林、氣息微弱的民歌和一路搖晃的馬車鈴在“老柴”的音樂中展開畫卷。而終曲出現的歡騰場面一轉此前頹廢的勢頭,在古老民歌主題中,嚴冬中群眾慶祝勝利的節慶氛圍愈顯彌足珍貴。“老柴”筆下的冬天非常立體,無論是《胡桃夾子》里的“雪花圓舞曲”,還是鋼琴套曲《四季》中的“在壁爐邊”,都只是柴科夫斯基龐大藝術思維中對冬日印象的片刻投射,我們永遠能在他更多的作品中撿拾到閃耀的雪片。

西貝柳斯的七部交響曲和一部小提琴協奏曲雖然都是非標題性作品,但如果為“冷峻”一詞選擇一位音樂代言人,我想很多朋友會和我一樣毫不猶豫推出西貝柳斯。他的畢生創作將北歐民族精神在藝術上升華,既有英雄史詩的宏大場面,又有內心凝練的深邃情感,而他音樂中散發出的自然氣息、雄渾粗獷的民族氣質,都是芬蘭的長夜與極光對他的饋贈,也是他以音樂對這片土地的反哺。

格里格雖然創作了大量標題音樂,但鮮有點明冬日情景的篇章。但無論是《a小調鋼琴協奏曲》、鋼琴套曲《抒情小品集》,還是戲劇配樂《培爾·金特》,時常能讓你品嘗到德彪西所評價“埋在雪地里的粉色糖果”。其音樂明朗精練的特征想必也與環境造就的北歐人民的性格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種“不多說一句廢話”的創作風格使我不得不聯想到如今風靡全球的所謂“北歐極簡風”。

波蘭華沙的緯度與我國漠河接近,雖然大陸性氣候相比于我們的季風氣候稍顯溫柔,但肖邦的一首鋼琴練習曲便足以讓人對華沙的冬天心生敬畏。a小調練習曲作品25號第11首,有著“冬風”的別稱。作為一首主要考驗右手的練習曲,它對于觸鍵的快速準確和顆粒性有著極高要求,快速的音群聽起來就像是冬天的狂風在無情肆掠大地。北京的大風天姑且阻攔不了很多人出門體驗“風似刀”的酸爽,而肖邦的一首練習曲就讓很多人尤其是鋼琴演奏者對冬天望而卻步。

生活在相對南方區域的作曲家們也離不開冬天那源源不絕的靈感。維也納的舒伯特、斯特拉斯堡的瓦爾德退費爾、威尼斯的維瓦爾第,甚至是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皮亞佐拉都曾用音樂描繪冬天。

啟蒙運動之后,藝術的新潮流——浪漫主義走上了歷史舞臺,在時代洪流之下,舒伯特也沒有逃過為我們留下經典作品的命運,他的聲樂套曲《冬之旅》仿佛句句在寫冬天,卻又仿佛有余韻未消。舒伯特借助繆勒的詩歌,寫下一位在雪中踟躕前行的旅人,并賦予了這段“旅程”美學與哲學的象征意義。從字面意思看來,詩篇的結局似乎是主人公在嚴酷的寒冬中迷失了,但一些諸如“菩提樹”“郵差”“老藝人”的意象又似乎在時刻提醒著我們,他并沒有失去對生活的真相、對冬去春來的向往和追尋。

被稱為“法國施特勞斯”的瓦爾德退費爾是為數不多直接將冰上運動作為創作題材的作曲家。十九世紀后半葉,溜冰運動風靡巴黎,而熱愛圓舞曲傳統的法國人自然將這項運動與他們熟悉的華爾茲結合在一起,《溜冰圓舞曲》應運而生,曲中的圓號如同冬日初升的太陽,照耀著熱愛冰上運動的人們。在圓舞曲標志性的節拍中,弓弦之間展開一幅優美且充滿律動的冰上舞蹈畫卷。

回溯百余年前的巴洛克時期,維瓦爾第筆下的冬天是優雅端莊的。小提琴協奏曲《四季》是傳播度超越了古典音樂范疇的“經典中之經典”,當中的“冬”由幾幅極具生活氣息的圖景構成,文藝復興之后,音樂的主角也終于成為了實實在在的人,在維瓦爾第譜寫的樂章中,人們或在寒風中來回踱步、渾身發抖;但到了家中,縱使室外凍雨滂沱,圍坐火爐倒也安然自得;而最后的雪中玩鬧圖景里,人們不僅與嚴冬為伴,也能夠聽到溫暖的南風已然叩裂冬天緊閉的大門。

帶著對維瓦爾第跨越兩個多世紀的敬意,將探戈音樂介紹給全世界的阿根廷作曲家皮亞佐拉創作了《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四季》,與維瓦爾第放在一起并無疏離之感,只覺得這兩位如果能對話一定無比順暢。在皮亞佐拉眼里,南美的四季充滿時代氣息,濃墨重彩且肆意張揚,但對遠道而來的游人并無冒犯之意,其冬天更是充滿浪漫情愫,而這與前述所有音樂中冬日體驗都不盡相同的源頭,卻同樣是一方水土帶給作曲家不可磨滅的印記。

關鍵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