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背后的藏匿,從未消失

2021-11-19 09:31:42

來源:互聯網

現代舞劇場《消失》,是舞蹈家侯瑩受2021上海國際藝術節委約創作的,也以此紀念她的舞團成立十周年,不久前在上海國際舞蹈藝術中心大劇場完成首演。

規則,叢林,輪回

身體不撒謊。身體狀態是內在精神的本能而直接的外化。表現在舞臺上,演員之間的位置和交互關系,撫摸、疏離、糾纏、對峙等,隱喻現實對象之間的關系存在,成為大小社會和情感方式的藝術再構。

侯瑩現代舞新作《消失》,選擇擊劍競技的日常為切入點。群舞以劍鋒敲擊舞臺為發端,時鐘般滴答作響,此起彼伏,似眾劍者的宣戰預警。隨后的一片沉寂中,兩位舞者步步逼近,帶出無名的緊張感。然而,隨著步法的不斷重復和多組舞者的回環往復,悅耳的敲打樂音介入,諧和中帶著不諧和,緊張感逐漸消逝或曰被“放下”。舞段演變為集體有意識的規定動作,一切竟優雅了起來,與電子樂的玄虛氛圍形成互動,特別是兩組舞者的看似對峙、實則交錯而過,視覺差生成意趣別致的游戲感、儀式感,走進“和合”狀態。

日常的基本功法訓練得以舞臺再現,舞者矩陣的縱橫移轉與機械動作,進攻、躲閃、擊殺……嚴苛的技法在高度統一的規范下,肢體動作不斷重復,演繹出幾分喜感。“競技”似乎僅剩表象,只是單純的技術存在——貌似“花架子”的煞有介事。突然讓人產生質疑:原以為激烈的無情爭斗,竟建構在如此溫情的“約定”之下。至此,荒誕意味淡淡溢出。

在條塊分割的布光中,劍者鋒芒漸顯。較量伊始,一切尚在從容和規則下,當單純的劍體摩擦聲成為主音,氣氛和表達趨于緊張和凝重。

當黑色二道幕升起,泛藍的天幕映襯出一副蹺蹺板,《消失》的劇場寓意開始顯現。爭斗在慢速的肢體動態和不穩定的搖擺中,被加劇,被放大。出自法國戲劇《大鼻子情圣》的一段法語旁白,語感比文字重要,有了時光、語境、情緒的帶入感。不斷加強的彈撥樂摩擦音、電音效果,與劍體撞擊聲渾然一體。

這種“放大”和情境氛圍,讓舞臺變成了劍者的微觀心世界。一個貌似自由博弈,卻是“默契”下競爭的、飾演的、冷酷的混雜視野,被徐徐展開。

慢速的動作,打開了表象之下的細微,舞者在擊劍的典型動作中夸張變異,給出了心理暗示,誘使觀者在細微中感受劍者的不安和糾結。擊殺、恐懼、提防、試探等行為在同一時空中存在,競技規則退隱。低音震顫,舞者頭顱和身體上的幾把劍,像是扎入又像長出的蒼涼;八音盒清脆樂音下,“千手觀音”似的組合動作,不再是慈佑而是進擊……一幅幅叢林規則的畫面,令殘酷感滋長、文明感淡出,構成多重心態,或許也是多重人格的冷酷寫真。隨之而至的身體托付、縈繞和宗教祭祀般的游走,在長音和聲與不安定的短散支調紛擾里,完成了一道輪回。

《消失》選擇擊劍作為基本肢體語匯,初看上去很討巧:現代擊劍運動是優雅的競技,有刺激的動作性和戲劇性,也有安全的“文明規制”。施之舞蹈化處理,視覺、節奏、空間、矛盾張力都占有天然的創演優勢。但若就是滿足于此,可能只會是行業表現作品或以“寓教于樂”為名的勵志宣傳劇。侯瑩的《消失》立意并不存在于這類表象中。她和她的舞者們,把劍鋒當作刺破地殼的鉆頭,穿過青草野花,穿過陳腐的積土,刺透重重疊疊的人性巖層,鑿出渾濁的巖漿。

劍,面具,蹺蹺板

《消失》的后段,進一步由現實介入內心,赤裸裸起來。“規則”成了表面化的偽飾,間或被打破,劍者之間、劍與人之間的關系都變得沉郁飄忽,不穩定且不可預料。

當一組舞者把劍倒提在手中,似鐘擺又似搖曳的祈祀酥油燈;另一組卻劍指心臟咄咄逼人,又集體轉為即興把玩般的花樣甩蕩,分裂,無奈,紛亂。被緩緩拖出的兩爿碩大面具,欲合而不合,是為點題。躺在面具下的殘喘,劍從里向外刺出同時從外向內刺入的決絕,以為會相擁卻相悖而去的一絲寒意,撕開了“關系”的脈脈溫情,劃出道道裂痕,不可彌合。舞者凝視的一瞬間,視覺與瑪莎·葛蘭姆現代舞團《悲歌變奏曲》里那段生死一線的深刻記憶交匯,那一個的回望難舍離與這一個的秋風悲寂寥,異曲同工,都浸透了對生命的愴惋。

劍、面具、蹺蹺板,三者作為現代舞《消失》中的物體存在,是侯瑩匠心的重要表達。劍,亦是自我,它的擺動、沖刺、躲閃,就是自我的適應、觀察、進擊與防護。面具,代表著看見與看不見,也是觀演之間的心理屏障。觀眾看不見的,是劍者鮮活的面孔;看得見的,是廝殺的冷酷和力量刺激,滿足于“假性生死”的游戲;劍者看得見的,是觀者的興奮與劍花飛濺;看不見的,是觀者的血腥欲求和原生野性的抑揚。蹺蹺板,本是兒童嬉戲的天真道具,卻承載兩位劍者的劍鋒相對。守衡與失衡,成了矛盾世界難以調控的搖擺,是社會生存中無法回避的攻擊和抵御本能的化身。

現代舞《消失》,是內心野性與文明之約的人為間離,宇宙空間里的真實戲劇。野性并不會因為文明的介入和界定而消失,文明并未讓生物鏈條的你死我活走開,人類的社會規則在這些面前,近乎偽善和綿軟無力。我們一直堅持的改變企圖,只是在壓制和藏匿殘酷的真相,它們從未消失,從未真正改變。

光,曲,民族語匯

造型光的條塊式風格,就像是現代文明對叢林法則的制約,時而明晰,時而淡入淡出,時而交疊昏亂,突出了不同情境和劍者的不同狀態,也是強烈的心理暗示,引導觀眾從直觀的清晰與混濁表象,走進似是而非和不斷擾動帶來的精神不安。

《消失》的作曲Cornelius Berkowitz與聲音設計Kevin Polak功不可沒,現實的敲擊碰撞聲,夸大的噪音摩擦音,泛音和電音,無調性的基調,都給了作品靈魂般的支撐。劍身碰撞的金屬聲,開始是悅耳的,在進入搏殺前的那一瞬間,猛然間夸大刺耳的那聲摩擦,穿透耳膜,穿透身體,讓神經痙攣。

侯瑩在《消失》里的民族語匯意識,也許不是刻意的,卻是很有意味的自然流露。當一位女舞者手撫豎倚在胸側的長劍,頭部傾側與翹起的手勢,嬌弱感透著中國戲曲旦角的嫵媚,但美韻乍現,迅即被其他舞者的介入而沖走。《三岔口》樣的打斗,像一面經驗的鏡子閃倏即逝,留下似曾相識的矛盾張力。

最后的畫面落在了尋求平衡。劍者踽踽走向未知,躑躅于支點之上,是對世界的敬畏、向往、探試還是無奈,或是兼而有之?我們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看到,一切都沒能也不會停滯在某個時空,始終在走上或走下。我們無法放棄自己,無法放棄有些無力卻不得不繼續的文明進化。

關鍵詞: 面具 背后 后的 藏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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