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00后汽修技師:離開喧囂,我也很好

2021-01-20 10:24:33

來源:壹點網

▎這位00后高級汽修技師16歲離家漂泊,被騙過、經歷過種種危險和艱難,體驗過大城市的繁華之后,他回到家鄉,找到了人生目標。

疫情下,很多年輕人加速了離開北上廣的步伐,這中間就有很多年輕的藍領技工。他們從一線城市回到二三線城市的家鄉,帶回了在大城市練就的經驗,憑著一技之長,在各自的崗位上實現了新的人生價值。鈦媒體影像《在線》第111期走近了一位00后高級汽修技師,他16歲離家漂泊,被騙過、經歷過種種危險和艱難,體驗過大城市的繁華之后,他回到家鄉,找到了人生目標。

學修手機,還是學修汽車?

2020年12月24日,西安,汽修技師劉灝劉灝2001年出生,老家在一個被秦嶺和巴山環繞的陜西村莊。從小,他就要干很多農活。他的成績一直不好,對哪門學科都不感興趣。初中,一次數學考試,他只考了9分,成績單帶回家,父親氣憤地扇了他一巴掌,大罵他:"考的成績還沒你年齡大"。劉灝不以為然,他覺得考試得高分,將來混社會也未必有用。上初中,他經常在宿舍通宵打游戲。宿舍每晚一到點就準時熄燈斷電,但他自有對策,他用6塊老年機電池DIY充電系統,讓自己的智能手機不斷電。修電路、自制電池、改手機、組裝電腦,這些技能劉灝全部無師自通。無聊的時候,他常常翻開英語詞典,對照著說明書學習電子產品維修。直到現在,他的購物車里還囤滿了一堆手機和電子配件,他在琢磨著自制一部蘋果手機。臨近初中畢業,他已經在心底認定自己"學習這條路肯定是死掉了,必須得另謀出路"。畢業倒計時,劉灝每晚都問自己,將來想成為什么樣的人,想象著自己未來的可能性和出路。那些日子,他焦慮到失眠,感到迷茫又無措,常常整夜瞪大眼睛蜷縮在被子里。絞盡腦汁,劉灝依然不知道自己畢業后要做什么,同齡、同村、同班的人幾乎大多都繼續念書。劉灝深知,自己"絕不是學習那塊料",繼續念書只會浪費時間。父母顧慮到他初中畢業才15歲,年紀太小,堅決不同意他外出打工,就勸他去讀技校。"倒不如去學門技術",漆黑的夜里,一顆小種子在他心里萌芽發亮。初中畢業那年整個暑假,劉灝一直在琢磨自己到底學什么專業。他最想學的是修手機,但轉念一想,他又猶豫了:"一個手機能值多少錢,修手機如果太貴了,人家肯定不修了,直接換新的,這行業沒啥前途。"他最終選了汽修。"車就不一樣了,十幾萬買的車,幾百塊錢修一修,你不可能嫌太貴不要了對吧。"

3年學制被迫1年畢業,被學校騙去挖煤

2016年底,劉灝進入西安當地一家技校學汽修。那兩年,學校不斷擴招,導致宿舍樓緊缺,就讓一部分學生提前畢業,原本三年制的學業,劉灝用一年多時間就"畢業"了。他就覺得自己被學校坑了。"一年只有理論課,沒有實踐課,幾乎啥也沒學到,畢業證書都沒要"。那一屆學生畢業后,學校說可以包分配工作,但劉灝對學校已經失去了信任。這時校長親自出面,說要為他們推薦工作,校長說"那個工作是我親自考察過的,工作地點在內蒙古,條件比較艱苦,但是工資很高。"劉灝猶豫之間被"工資很高"打動,他轉念一想安慰自己,就算學校不靠譜,但畢竟是學校校長,校長總應該是靠得住的。2018年9月6日,半信半疑之間,劉灝和同學一行5人一起坐火車前往內蒙。一下火車,氣溫從十幾小時前的二十八度變為零下一度,穿著短袖的他們即刻傻掉了。下了火車,因為工作地點偏僻,他們跟著對接人再次轉車。言談寒暄間,對接人說,校長從沒過來考察過。更讓劉灝想不到的是,校長推薦的根本不是什么汽修工作,而是到一個煤礦挖煤。第二天一早,劉灝和同學們二話沒說,湊錢加急打了一輛黑車逃走了。他們坐了兩個小時到鄂爾多斯市東勝區,繼續轉坐大巴車趕到火車站,逃回西安。他們一路上不停地罵校長、罵學校,宣泄著不滿,但無論罵得多大聲,也無法改變人生第一次找工作就在倉皇中逃離的事實。"一分錢沒掙到,還搭進去一千多路費。"從內蒙古回到西安,劉灝還想繼續學修車,在同學的介紹下,他進了西安曲江一家私人汽修鋪打工。老板只讓他洗車,說洗滿三個月之后再開始教他做別的。洗了一個月,老板也不提發工資的事。劉灝覺得不對勁,不想繼續干了。剛開始找工作,就連續被騙兩次,劉灝感到心累,身上錢也耗光了,他又聯系了一位同學。2018年10月,通過同學介紹,他去了江蘇蘇州,上了工廠流水線。在工廠,劉灝負責組裝風扇葉,每天工作12小時,他從未請過假,連做了三個多月,掙了一萬五。后來,劉灝辭掉了工作回家過年。在工廠流水線工作,讓劉灝覺得自己就是一顆螺絲釘,沒有可以學到的東西,沒機會開闊眼界,只是機械地工作,那"只會讓人變傻,掙再多錢也都沒有意義"。

"在上海盡頭工作",摸爬滾打成為高級汽修技師

為了開闊眼界,春節結束后,2019年2月底,劉灝在同學介紹下,去了上海途虎工場店打工。之前在蘇州打工時,劉灝和朋友到過上海,還去逛了外灘。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那么美的夜景,徐徐的微風略過黃浦江,漫天霓虹映照在夜空。劉灝靜靜地看著東方明珠,看著眼前的一切,他對大世界的好奇如同那晚的燈光一樣,被上足了顏色。"我感覺這里遍地是黃金,在這地方要是買一棟樓不知道得多少錢,想都不敢想。當時就想著啥時候能去上海上班就好了。"劉灝說,當時自己無比激動。實際上,來到上海打工,劉灝工作的店在郊區。臨近地鐵17號線末站,他對鈦媒體影像《在線》調侃道,自己"在上海的盡頭工作"。起初當學徒時,劉灝受不了汽油的味道,那種味道讓他頭暈、惡心、肚脹。每天下班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每天站十幾個小時,他的腳都特別疼,常常水腫。作為學徒,劉灝每天都要洗幾十輛車。洗車之余,還要幫師傅干活。師傅休息的時候,他也不能休息,要幫其他同事搭把手。"一整天下來,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他堅信,熬一段時間就適應了,他鼓勵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我感覺城市越大,規范越高,要是在大地方都可以生存下來,回小地方肯定也能生存得不錯。"劉灝想著自己的未來,堅持著,而之前與他同行出來打工的同學,都因為受不了這份苦,紛紛轉行。劉灝憑借自己的用心、努力和勤奮,不到半年時間就從學徒升級為高級技師。無論是應對車輛專業知識、為客人做保養服務建議,還是接人待物,他都已經熟門熟路了。工作之余,劉灝喜歡觀察,比如看不同客人的衣飾、車牌,會進行不同的建議。"在這里,我感覺大多時候還是跟客人溝通多一些,賣的更多是服務,對不同的客人要有不同的服務建議。"這是他熟能生巧自己總結出來的經驗。一次,劉灝為車做養護,余光瞥到客人的小白鞋。那白鞋上有一只金色蜜蜂裝飾,蜜蜂上面的鑲著金色邊線,很有立體感,讓這只蜜蜂看著好像下一秒就能撲棱翅膀飛走。那天晚上,劉灝回到宿舍,用手機搜索了解到那是一個叫"古馳"的奢侈品牌,那只小蜜蜂標價4900元,那是他半個月工資。還有一次,劉灝看到一位客人手腕戴著一塊很特別的綠色手表,后來他知道,那是勞力士的"綠水鬼"。通過觀察客人,劉灝對高檔品牌了解得越來越多,也更了解不同客人對消費和服務的品味和喜好。店長還告訴他們,如果車牌號是滬C開頭的車,那就說明他們無法開進市區,高架橋都無法正常通行。因此,給那些客人做服務建議往往都不是容易的事。劉灝把這些非常規經驗統統用心記下來。在工作中,劉灝也遇到過客人的質疑。一次,他為客人的車做大保養,換變速箱油、火花塞、氧傳感器等,還進行整套清洗,最終費用一萬多元。客人不放心一直追著劉灝問:"儂多大啦?儂看著好嫩呀?儂是不是實習學生伐?儂到底有沒有維修經驗的啦?"后來,經過劉灝耐心的解釋和對比,客人逐漸解除了不信任。劉灝說,遇到類似情況,只需要耐心地回答客人關于車子的專業問題,回答好了,客人的信任感自然便會加強。在上海,劉灝漸漸有了老熟客,他們只認他,每次做保養專門點名要劉灝做。

月薪過萬,但是找不到目標

"干這行,真的很累。"劉灝放松的方式就是下班后跟同事喝酒和蹦迪,他說"每天工作太累了,就想喝醉,只有在迪廳的時候,才感覺自己像個人。"酒精作用下,伴著躁動的音樂涌入舞池,劉灝跟著身邊的陌生人一起搖晃。好像隨著律動搖晃的每一下,煩惱都在減輕。那些日子,劉灝覺得自己"找到了活著的實感和發泄壓力的出口"。每個月一萬多的工資,他都用在消費上了。有人提醒他攢錢,但他不明白攢錢到底有什么意義。為什么攢?為誰攢?一切都沒答案。他覺得只有在花錢之后,才能繼續干苦活、累活,才更有堅持下去的動力。每次從迪廳出來,酒精還在燒腦,震動的強分貝依然縈繞在耳邊,劉灝會先在迪廳附近的花壇上躺上十來分鐘。凌晨的上海街頭,劉灝躺在花壇里,沉默地回憶著舞池里的狂歡,一次次陷入孤獨。"清醒一點,再回宿舍睡四個小時,第二天早上繼續正常上班。"劉灝對鈦媒體《在線》說,那是超級瘋狂又快樂的一年,離開上海時,他把在上海掙的工資全部還給了上海。

不再漂泊:從一線城市返鄉,我也可以做得很好

劉灝是家里的獨生子,父母擔心他的安全,他只好把訂好的機票退掉。他很想再回去,因為上海"很好玩"。但疫情打亂了他的計劃,他開始在西安找工作。中專學歷的他,能選擇的職業和崗位并不多。他考慮過做銷售、司機,最終還是想繼續做汽修,他在網上看到西安也開了很多途虎工場店,就繼續回到了途虎工作。剛開始,劉灝有些不太適應西安的節奏,因為"工作壓力完全沒有在上海大。"他還有些不適應西安的冬天,"冷得太快了,不像上海是慢慢變冷的。"小半年過去,劉灝有了新的朋友和同事,他覺得老家沒什么不好的,雖然工資沒有上海高,但離父母更近,最重要的是不再有漂流感。他把在上海學到的專業技能和服務水平,運用到了平時的工作中。客人在等車的過程中,常隨時問一些問題,比如"機油的不同型號是什么""輪胎怎么看年限?""汽油品牌要怎么挑選""變速箱油該不該更換"等等,涉及很多專業知識,劉灝都會對答如流,耐心解答。劉灝個子不高,眼睛很大,說起話來有些靦腆。但在客人面前他毫不含糊,溝通起來落落大方。在為車做保養的時候,他也會主動提醒客人"這個防凍液超過上限了"。他形容自己是汽車醫生,給汽車問診,便可以幫客戶解決很多問題。每天早8點到晚8點,技師需要工作12個小時。"西安的冬天,在外面站一整天真是挺累挺冷的,平時還要搬輪胎、組裝各種零件,手、腳、背、腰都難受。"劉灝說,這是一份辛苦的活,也是一個需要很細心的活,每個螺絲都關系到客戶的生命安全。工作久了,劉灝開始有些駝背。他的手指關節在一節一節變粗,因為經常用洗衣粉洗手,手皮也變得更松弛。他很介意自己指甲,不喜歡里面浮著機油的黑漬,他把指甲剪得很短,每次有新的油漬,就會再剪掉一層,但這些機油總是會跟著他。劉灝工作的店是新店,他每天大概接四五臺車的保養訂單,提成按照訂單利潤的10%發放。換一個輪胎他掙2元,洗一輛車掙3元多。他每個月工資五六千,里面包括底薪和提成,這樣的收入,他覺得還算滿意:"我表姐是本科生,是一名白領,每個月工資四千多,西安平均月工資只有三四千"。在同事眼中,他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逗比",常常開玩笑活躍團隊氛圍。他毫不吝嗇地把從上海學到的經驗和同事分享,同事都很喜歡他。就連白天店里播放的歌,也是按照他的歌單放的。回西安工作,劉灝再也沒有去過夜店,同事也都很節儉,他的夜生活回歸了平淡。劉灝覺得,搞汽修是青春飯,因為需要靠強大的體力支撐,年紀大了不僅身體吃不消,也會被年輕有力干活敏捷的技師替掉。他將來想開一家自己的店,自己當老板,"我不想當一輩子打工人,打工的永遠都是打工的,沒出息。"這也是他來新店工作的原因,可以從零開始學習一個店的運營與管理。雖然目標有點遙遠,劉灝覺得還是有希望,他說自己要做的是更務實地多學技術,"工資再多掙一些,把自己練好了,早點升級"。劉灝談了一個女朋友,這是他的初戀。女朋友現在在一所高校上大學,每天下班后,他都會去找女朋友約會。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日子,劉灝覺得很幸福,他不再像以前的日子那樣感到孤獨。交往了近半年,女朋友經常和劉灝說,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這讓劉灝覺得,兩人的感情也許"不會太長久"。"那你覺得你們差距大嗎?"面對鈦媒體影像《在線》的這個問題,劉灝沉默了一會,埋頭摳著手指,隨后他抬起頭靦腆地微笑著說,"先處著吧,想那么多也沒有意義。""命運給你一個比別人低的起點,是想告訴你,讓你用一生去奮斗出一個絕地反擊的故事。"劉灝QQ空間的簽名,從2018年開始就沒改過。"只要自己能吃苦、肯拼命,依靠自己的能力,無論去哪座城市發展,起點怎么樣,都可以闖出一片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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