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09 10:46:41
來源:互聯網
為北大設計校徽,魯迅變身“大觸”
短短7天便完成設計
1917年,時任北京大學校長的蔡元培請魯迅設計北大校徽。同年8月7日,魯迅完成圖案設計工作,“寄蔡先生信并所擬大學徽章”。就這樣,時年僅僅36歲的魯迅,即刻為中國歷史最為悠久的,“上承太學正統,下立大學祖庭”的北京大學,完成了品牌標識的核心圖案設計。
這一校徽圖案,開創了中國現代大學校徽設計的先例,在創制時間上當是無可置疑的首例;其設計本身更是以簡潔形象的兩個小篆漢字“北大”,產生了莊重雋永的視覺效果,令人過目難忘,堪稱中國校徽設計史上的經典之作。
關于魯迅設計工作所花費的時間,可能相當短暫,稱得上是“神來之筆”。據《魯迅日記》載,距其1917年8月7日寄呈設計稿最近的一次蔡、魯會晤,乃是同年7月31日。如果以此次會晤時間為設計工作之始,那么,魯迅僅僅花了一周的時間,即完成了設計,工作效率實在是非常高的,可謂“神速”。
遺憾的是,關于北大校徽設計的歷史細節,由于相關史料的匱乏,再無從詳究。除了《魯迅日記》上一筆帶過的記錄之外,后人所面對與考察的,僅僅只是這一圓形嵌篆字的校徽圖案本身罷了。對于這一圖案的視覺形象及可能寓意,后人也有著多重解讀與多種理解。
譬如,通行的說法以為,“北大”兩個篆字上下排列,上部的“北”字是背對背側立的兩個人像,下部的“大”字是一個正面站立的人像,構成了“三人成眾”的意象,給人以“北大人肩負著開啟民智的重任”的想象。此外,還有說法稱,“北大”二字還有“脊梁”的象征意義,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魯迅用“北大”兩個字做成了一具形象的脊梁骨,借此希望北京大學畢業生成為國家民主與進步的脊梁。
當時的彷徨與吶喊
至于據說這一圖案被著名學者,新文化運動先鋒人物劉半農戲稱為“哭臉校徽”,這一說法看似輕松隨意,也不能說完全是戲謔之說。其“北大”二字的篆文橫向筆畫,全部保持著向下凝墜的勢態,確實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張表情沮喪的“人臉”,更難免令人聯想到圖案設計者本人——魯迅,當時的人生際遇與個人心態了。
話說1912年,蔡元培被孫中山力薦為中華民國教育總長之后,便開始延攬人才。應許壽裳之薦,蔡氏托其延聘魯迅入職教育部,信中稱:“我久慕其名,正擬馳函延請,現在就托先生代函敦勸,早日來京。”至此,魯迅赴京任職,被聘為社會教育司第一科科長、教育部僉事,與紹興同鄉蔡氏成為上下級同事關系。
魯迅一開始并不習慣“枯坐終日,極無聊賴”的公務員生涯,可在蔡氏的器重與關照之下,仍勉力維持,并逐步適應了駐京生活。時至1917年7月7日,也即是在北大校徽設計完稿前不久,因張勛復辟作亂,魯迅憤而離職;不過一周之后,張勛復辟的鬧劇草草收場之后,魯迅仍又返部工作。試想,此刻伏案描畫校徽的魯迅,心情應當不會太好,或許簡直可以用“沮喪”二字來形容吧。
事實上,從赴京任職之初至1918年之前,面對時局動蕩不定,政局變化無常之下的魯迅,憂憤交加之際,一直在“古學”中排遣苦悶,寄托志業。在此期間,經常抄錄古代碑銘,輯錄金石碑帖,校勘研讀古籍,購藏了大量拓片印本。所有這些生活情狀,在今存魯迅這一時期的書信與日記中,俱有不同程度的記錄與反映。據統計,魯迅曾經收藏的各類拓片,即便流失與毀損的數量不少,至今仍存有近6000張,足見其當年搜集之勤、觀瞻之頻。
從“影摹本”中汲取校徽設計靈感
了解到魯迅這段生活經歷之后,很自然地就會聯想到,北大校徽的構圖設計理念極可能受到秦漢瓦當圖案的影響,至少是從中獲得了某種啟發。
據專家考證,今存魯迅所藏瓦當拓片有169種317張,雖然在其所藏拓片總量上的所占份額不大,可這些拓片大多屬傳承有緒的名家舊藏,當時的市場價格就不菲,收藏價值本身也較高,其中有相當一部分還是清代名臣端方舊藏。這些珍貴拓片,大部分為魯迅本人親自在琉璃廠選購。不過,據《魯迅日記》記載,魯迅選購這批瓦當拓片的時間,實為1918年至1919年之間,已屬北大校徽設計完稿之后一兩年間的事跡了。
其實,除了巨量的私人收藏拓片之外,魯迅還有一冊自己親手制作的、完成于1915年“影摹”的《秦漢瓦當文字》。所謂“影摹”,即以薄透紙張覆于原書(原圖)之上,完全按照覆透出來的字樣(圖樣)輪廓影跡勾描,以期達到與原書(原圖)幾乎一致的復制效果。換句話說,即是在沒有“復印機”的年代里,自己動手,以全手工的方式來復制文字與圖案。
據1915年的3-4月間,魯迅從錢稻孫和圖書館處借來程敦、羅振玉分別著錄的《秦漢瓦當文字》,兩相比勘考究之后,決意以清乾隆年間成書的程敦原著為底本,參以羅氏的一些考證與見解,“影摹”了一部《秦漢瓦當文字》。此舉前后共用了22天的時間,摹寫完了上下兩冊書,書中摹繪瓦當圖案141幅,手跡71頁,抄錄近萬字,每種圖后都附有詳細的考證資料。
如此看來,對秦漢瓦當的圖案、文字及整體形構,在魯迅的眼中筆下,業已經過了相當精熟的考察與研習。因此,設計北大校徽時的魯迅,將這方面的既有經驗與心得,滲透到設計過程中,應當是自然而然、順理成章。
時至20世紀30年代,魯迅設計的北大校徽圖案,已在北大校內外普遍使用,開始廣泛應用于各個領域,漸趨規范化與標準化。1930年印行的《國立北京大學畢業同學錄》,封面上就以壓凹印制的技術,印有這一校徽圖案,內頁所印校旗上也有這一圖案。緊接著,1931年《北大二十年級同學錄》,1935年印行的《國立北京大學一覽》,以及1936年《國立北京大學畢業同學錄》中,所印校旗圖樣之上,也同樣印有這一圖案。
與魯迅“英雄所見略同”
聞一多設計的武漢大學校徽
回顧了一番北大校徽的設計史,了解了魯迅的設計理念與思路之后,自然而然還會聯想到另一位與其“英雄所見略同”,同樣也設計出了一枚造型趨同、構圖近似的大學校徽之設計者,那就是著名學者、詩人聞一多。
由聞一多設計的武漢大學校徽,其主體圖案仍是以小篆體“武大”二字上下列置,外圍圓框的造型。因為同樣面臨需要避免“頭重腳輕”的視覺壓迫感問題,聞氏在校徽圖案設計中,采取了與魯迅的處理方式趨近的手法,仍是在篆字橫向筆畫的處理上,盡可能延伸與分疏開來。不過,因為“武”字筆畫更為繁多,聞氏又在篆字筆畫的粗細度上做起了文章,將“武大”二字的篆文筆畫修描細化。這與魯迅所設計的北大校徽特意加粗篆文筆畫的做法,又恰恰相反。
聞一多所設計的武大校徽,與魯迅設計的北大校徽有“異曲同工”之妙,又呈現出另一番清新飄逸、舒展俊秀之感。這樣的設計思路與效果,恐怕與設計者早年的詩人氣質,及其所處的時代背景也有著高度關聯。
武漢大學的辦學歷史,可以溯至清末湖廣總督張之洞奏請清政府創辦的自強學堂,這是于1893年創辦的國內第一所公立現代大學。1928年7月,“北伐”勝利之后,當時的南京國民政府大學院決定籌建“國立武漢大學”,委任時任湖北省教育廳長的著名化學家劉樹杞為籌備委員會主任,后出任武大代理校長。與聞一多同為湖北人的劉氏,親自到南京去求賢請駕,力邀聞氏出任武大文學院院長。
時年僅29歲的聞一多,本已于1927年9月,受聘為南京第四中山大學(即今南京大學前身)文學院外國文學系主任。正值創作高峰期的聞氏,1928年當年出版了詩集《死水》,以及在《新月》雜志上發表了傳記文學作品《杜甫》等。可在同鄉劉樹杞的力邀之下,聞一多終于1928年8月,欣然赴任武大文學院院長。
當時的武大校址在武昌城內東廠口(現湖北教育學院內),聞一多則住在武昌黃土上坡三十一號錦園。在此期間,聞氏不但設計了武大校徽,還參與了武大的籌建、規劃工作,以及珞珈山新校址的選定。由其提議,將新校址的羅家山(又名落駕山)改名為珞珈山,充分體現了其詩人氣質和美學智慧。“珞珈”二字靈蘊氤氳,此山一經改名,仿佛為武大代言一般,迅即馳名,至今海內聞名。
西南聯大校徽
世界教育史上的一個特殊符號
說到三角形校章,在20世紀30-40年代的國內大學院校中,實不乏其例。三角形獨特醒目的外觀,要么彰顯穩定,要么突出銳利的視覺觀感,很容易被采用為徽章的外觀形狀。
不但三角形校章常用,三角形校徽也較為常見,其中最著名者,莫過于西南聯大校徽。西南聯大作為中國抗戰期間臨時組建的大學教育機構,乃是由北大、清華、南開三所遷至西南后方的名校聯合組建而成。這一特殊時期的特殊大學,其校徽也彰顯著這段特殊歷史的特別記憶。因此,這枚外形為等邊三角形,中分三棱(代表聯合組建的三校),“聯大”二字緊緊綴于三條棱線中央的校徽,雖然外觀造型與圖案內容都十分簡單,卻足以令對這段歷史稍有知悉者,產生強烈觸動與莫名感動。
抗戰爆發后,除西南聯大之外,其他部分學校還組建了西北聯合大學、西北工學院等,但都未能成功維持下來。三校合作聯辦八年之久的西南聯大,這一特殊歷史產物及其歷史實情,正如馮友蘭撰寫的《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碑》碑文所說:
三校有不同之歷史,各異之學風,八年之久,合作無間。同無妨異,異不害同,五色交輝,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終和且平。
毋庸多言,這一段特殊的三校聯合組建之歷史,確實堪稱中國乃至世界教育史上的奇跡。西南聯大校徽,作為世界教育史上的一個特殊符號,也將隨之載入史冊。
梁啟超拈提清華校訓
校徽由此延伸而來
提到聞一多,則不能不提到其母校清華。時為1912年,聞一多以復試鄂籍第二名的成績考進了清華學校,成為當年42名清華留美預備學校新生中的一員。
清華大學這所享譽世界的中國名校,其前身清華學堂始建于1911年,校名“清華”源于校址“清華園”之名,本是清政府設立的留美預備學校,其建校的資金源于1908年美國退還的部分庚子賠款。
與北大、武大校徽的設計歷程不同,清華校徽可能并不是某一位設計者的獨創作品,并沒有類似魯迅、聞一多這樣的著名學者以一己之力擔負設計工作。僅就筆者所見所知,清華校徽極可能是“集體創作”的產物,是校方集合眾力,應時之需,集體創制而成的。
這一集體創作的緣起,乃是源自清華校訓“自強不息,厚德載物”。1914年11月5日,梁啟超應邀赴清華做題為“君子”的演講,引用《周易》中乾坤二卦的卦辭:“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來勉勵當時的清華學子。此后不久,校方便把“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寫入清華校規,不久即成為清華校訓。
時至1916年,清華學校提出籌辦大學的計劃,得到當局外交部的批準。至1917年該校修建大禮堂時,又將“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校訓,刻制為巨型圓形徽記,鑲嵌于舞臺正額之上,以此激勵后學。
1918年4月25日,《清華周刊》總第138號印行,封面上首次出現了清華校徽圖案。這一圖案基本造型為三個同心圓構成的圓面,圓面外環印有中文校名(清華學校)、英文校名(TSING HUA COLLEGE);中環印有八字校訓“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篆文字樣,內環中心則為五角星圖樣;三個環面邊緣皆呈繩紋樣式。
自此之后,1918年下半年的所有《清華周刊》(總第138號至第158號,共計21期刊物),封面上皆統一印有這一圖案。對于這一圖案,刊物中雖未有明確介紹與說明,可這已然表明清華校徽至遲從這一年開始,已經存在并開始應用了。
1925年,清華正式創設“大學部”;當年春,成立國學研究院,成為校內與大學部、舊制留美預備部并列的三個相對獨立的教學單位之一。研究院聘請梁啟超、王國維、陳寅恪、趙元任等導師,文理并重的綜合大學格局漸趨成形。至此,清華從派遣留學逐步轉為培養本國人才,始創四年制本科教育,分文、理、法三院。
1926年11月25日,清華校評議會議上,確定并公布清華校徽圖案。這一圖案與之前《清華周刊》封面所印圖案基本一致,在細節上略有修整。譬如,將圓面外環邊緣的繩紋式樣改為齒輪狀;將圓面中環、內環面邊緣的繩紋狀式樣全部改為簡單無修飾的弧線;中環逐一區隔的八字校訓原有繩紋狀豎條,也隨之全部改為直線豎條等等。不過,原有徽記圖案中包括中英文校名、校訓在內的所有核心內容,乃至這些內容在各個環面上的排列順序等,俱未改動,一如既往。
1934年6月1日,《清華周刊》(第41卷第13-14期合刊)之“向導專號”印行,這一期刊物實為向有意報考及關注清華大學者的介紹手冊。此刊對外正式公布了清華大學校徽圖案,其基本形制沿用至今。
此刊正式公布的清華大學校徽圖案,基本造型仍為三個同心圓構成的圓面,外覆一圈齒輪狀邊緣。圓面外環為中文校名(清華大學)、英文校名(TSINGHUA UNIVERSITY),中環即為校訓“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篆文字樣,中心則仍為五角星圖樣。三個環面邊緣又回復到最初的樣式,皆呈繩紋樣式,只不過略加修整,更為精密規整。
南開大學校徽,八角星形的獨特光芒
南開大學的歷史可以追溯至1904年8月,著名愛國教育家嚴修與張伯苓等東渡日本考察教育,歸國后,即將嚴氏家館和王益孫家館合并,招收新生,并于1904年10月17日正式成立中學。
此后得邑紳鄭菊如捐城西南“南開洼”地十畝,幾經周折,起建校舍。此處位于天津城西南的開洼地帶,向有“南開洼”之稱,簡稱“南開”。1907年秋,學校由嚴宅遷入新校舍,因所在地名改稱“南開中學堂”,后改稱“私立南開學校”,這是學校稱“南開”之始。
南開大學則創辦于1919年,設文、理、商三科,初次招收學生僅96人,周恩來為文科第一期學生。早期的南開大學作為私立大學,其經費除政府少許補貼和學費及校產收入外,基本賴于基金團體和私人捐贈。
1937年7月,南開大學慘遭侵華日軍轟炸,三分之二的校舍被毀。同年8月,南開大學遷入湖南長沙,與北大、清華合組為長沙臨時大學。
南開校徽與南開大學校徽,從一開始是既有聯系,又各自獨立的兩個概念。南開校徽作為包括南開中學與大學的學校統一徽記,乃是南開中學與大學的總體象征符號,其主體圖案及造型,即為如今仍在使用,社會各界人士都較為熟悉的中心嵌入“南開”校名的八角星形圖案。而南開大學曾經還專門設計過盾形校徽(校章),中心為斜向線條分隔,印有中文校名和拼音“NANKAI”字樣。
八角星形外觀的校徽,非常獨特,與同一時期國內各大學院校常見常用的圓形、三角形外觀的校徽,有著明顯的區別。這一獨特外觀,有著穩固周全,又自帶光芒輝映的視覺感受。
然而,曾經專門設計的南開大學盾形校徽(校章),無論從徽記外觀上,還是圖案內容上,都較為普通。其外觀形制,幾乎就是徑直借鑒西洋家族、莊園、機構組織的常用徽記外形而來。或亦正因為如此,這一校徽(校章)的使用時間,較為短暫,可能僅于20世紀30年代中期有過較小范圍的應用。
僅據筆者所見,1935年印制的《南開大學校民二四年班畢業紀念冊》封面,即印有醒目的八角星形的南開校徽。不過,此書內頁又專辟頁面介紹南開大學校徽,則明確印出了盾形校徽(校章)。
值得注意的是,同年印制的“南開工業叢刊”的封面上,又出現了一枚以八角星形的南開校徽為核心圖案,外圍空心圓圈,圈中書寫英文“NANKAI UNIVERSITY,TIENTSIN”(即“南開大學,天津”)字樣的徽章。不難發現,這枚徽章的基本構圖與圖案內容,與如今使用的現行南開大學校徽都已頗為接近了。